篇一:《孟子•梁惠王章句下》赏析(2.1—2.16)

【孟子·梁惠王章句下·庄暴见孟子》卷2·1】

【原文】

庄暴见孟子,曰:“暴见于王,王语暴以好乐,暴未有以对也。”曰:“好乐何如?”孟子曰:“王之好乐甚,则齐国其庶几乎!”

他日见于王曰:“王尝语庄子以好乐,有诸?”王变乎色,曰:“寡人非能好先王之乐也,直好世俗之乐耳。”曰:“王之好乐甚,则齐其庶几乎!今之乐犹古之乐也。”曰:“可得闻与?”曰:“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曰:“不若与人。”曰:“与少乐乐,与众乐乐,孰乐?”曰:“不若与众。”

“臣请为王言乐:今王鼓乐于此,百姓闻王钟鼓之声,管籥之音,举疾首蹙頞而相告曰:'吾王之好鼓乐,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今王田猎于此,百姓闻王车马之音,见羽旄之美,举疾首蹙頞而相告曰:'吾王之好田猎,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此无他,不与民同乐也。

今王鼓乐于此,百姓闻王钟鼓之声,管籥之音,举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几无疾病与?何以能鼓乐也?’今王田猎于此,百姓闻王车马之音,见羽旄之美,举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几无疾病与?何以能田猎也?’此无他,与民同乐也。今王与百姓同乐,则王矣。”

  译文

庄暴进见孟子,说:“我朝见大王,大王和我谈论喜好音乐的事,我没有话应答。”(庄暴)接着问道:“喜好音乐怎么样啊?”孟子说,“大王如果非常喜好音乐,那齐国恐怕就治理得很不错了!”

几天后,孟子在进见宣王时问道:“大王曾经和庄暴谈论过爱好音乐,有这回事吗?”宣王脸色一变,不好意思地说:“我并不是喜好先王清静典雅的音乐,只不过喜好当下世俗流行的音乐罢了。孟子说,“大王如果非常喜好音乐,那齐国恐怕就治理很不错了!在这件事上,现在的俗乐与古代的雅乐差不多。”宣王说:“能让我知道是什么道理吗?”孟子说:“独自一人娱乐,与和他人一起娱乐,哪个更快乐?” 宣王说:“不如与他人一起娱乐更快乐。”孟子说:“和少数人一起娱乐,与和多数人一起娱乐,哪个更快乐?”宣王说:“不如与多数人一起娱乐更快乐。”

孟子说,“那就让我来为大王讲讲娱乐吧!假如大王在奏乐,百姓们听到大王鸣钟击鼓、吹萧奏笛的音声,都愁眉苦脸地相互诉苦说:'我们大王喜好音乐,为什么要使我们这般穷困呢?父亲和儿子不能相见,兄弟和妻儿分离流散。’假如大王在围猎,百姓们听到大王车马的喧嚣,见到旗帜的华丽,都愁眉苦脸地相互诉苦说:'我们大王喜好围猎,为什么要使我们这般穷困呢,父亲和儿子不能相见,兄弟和妻儿分离流散。’这没有别的原因,是由于不和民众一起娱乐的缘故。

“假如大王在奏乐,百姓们听到大王鸣钟击鼓、吹萧奏笛的音声,都眉开眼笑地相互告诉说:'我们大王大概没有疾病吧,要不怎么能奏乐呢?’假如大王在围猎,百姓们听到大王车马的喧嚣,见到旗帜的华丽,都眉开眼笑地相互告诉说:'我们大王大概没有疾病吧,要不怎么能围猎呢?’这没有别的原因,是由于和民众一起娱乐的缘故。如果大王能和百姓们同乐,那就可以以王道统一天下。”

【注释】

①暴:齐国大臣。

②见(xian现)于王:被齐王召见。

③乐(yue):《说文》:“五声八音总名。”《易》曰:“雷出地奋豫,先王以作乐崇德。”《礼记·乐记》:“先王之所以饰喜也”“天地之和”“德之华也”。可见,古代的乐是为了身心合德而作。音乐是道德感情的心声,也是回归天地万物和谐境界的途径。

④庶几:差不多。朱熹《集注》云:“近辞也,言近于。”

 ⑤变乎色:改变了脸色。朱熹《集注》云:“变色者,惭其好之不正也。”赵注则说是宣王恼怒庄暴把他“好乐”的事告诉孟子。

⑥直:不过、仅仅。

⑦独乐乐:独自一人娱乐的快乐。前一个“乐(yue)”作动词用,以下几句类似的句子同。

 ⑧管龠(yue月):赵注云:“管,笙;龠,萧。”笙是一种簧管乐器,在商代的甲骨文中已有记载;这里的萧是指排萧,与现在所称类似笛的萧不同。

⑨举:皆、都。

 ⑩疾首蹙頞(cu e促遏):蹙,收紧。頞,额头。

 ⑾极:《说文》:“栋也。”《通训定声》按:在屋之正中至高处。引申为极致,极端。

⑿田猎:在野外打猎。在春秋战国时代,这是一项带有军事训练性质的活动。由于它要发动百姓驱赶野兽,各级地方官员都要准备物资和亲自参与,所以古人主张应该在农闲时候有节制地举行,以免扰乱正常的主产秩序。

⒀旄(mao):旄,《说文》:“幢也。”通“毛”。古代用牦尾装饰的旗子,这种旗子为前军所持,故曰“前旄”。

【读解】  “爱民”:“与民同乐”的行为方式

在上篇第二章中,孟子与梁惠王就曾经谈过“与民同乐”的问题。本章之重提,并不是因为齐宣王不懂这个道理,而是本书的编纂者意在重点突出“爱民”的基础就在于“与民同乐”的行为方式上。

一个人的一生,谁不想幸福而快乐?人生就是追求幸福和快乐的,不论是什么哲学,不论是什么主义,不论是哪一种宗教,不论是哪一种经济活动,人们孜孜追求的就是想能得到幸福和快乐!乐是什么?就是“安居乐业”的“乐”。这个“乐”就是人类所孜孜不倦追求的最高目的。那么,什么样的快乐才算是好的快乐呢?人类自从有了思维以后,就开始思索,如何才能让自己身体的感观能获得最大的愉悦。而每个人快乐的根源都不是相同的,某件事成功了,情感上得到满足,人们就会感到快乐;看到某样东西,也会有人感到快乐。然而,当独自一人享受快乐时,并不能感受到真正的快乐,这就是因为没有人来分享你的快乐!快乐的精神是精神适意、安宁、自足,一个人的精神快乐并不需要荣华富贵和金钱女人,这些东西不属于性命本身的。真正的快乐是从生命的本性流露出来的,它源于自己的精神内部。自然而然地顺乎人性,是快乐的人格内涵。快乐是与对人生的憧憬,对未来的希望联系在一起的。而享乐则是缺乏生活目标,没有人生信念,更没有创造乐趣。享乐者认为人生没有什么信念和意义可言,人生就是为了吃喝玩乐。享乐则从来没有安宁和自足感。享乐的背后是病态和失望,旧的刺激刚过去又得马上寻求新的刺激,否则,享乐者就会百无聊赖,就显得惶惶不安。从老百姓的角度来说,都希望统治者快乐,因为统治者快乐了,才能很好地管理和治理社会,减轻赋税,大赦天下。如果统治者不快乐,就说明这个国家,这个社会存在问题,有了麻烦。个人的快乐需要社会安定,因为只有丰衣足食才能使人快乐,而丰衣足食则来自于社会安定,来自于统治有方。所以统治者的快乐、忧愁,都牵扯着每一个老百姓。就象一个家庭一样,家长的快乐与否,牵动着每一个家庭成员。所以,如果家长一个人快乐,全家人都莫名其妙看着他傻乎乎地高兴,这个家长快乐吗?

【孟子·梁惠王章句下》卷2·2】

【原文】

齐宣王问曰:“文王之囿①方七十里,有诸?”孟子对曰:“于传有之。”曰:“若是其大乎?”曰:“民犹以为小也。”曰:“寡人之囿方四十里,民犹以为大,何也?”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刍荛(2)(chúráo)者往焉,雉兔者往焉,与民同之。民以为小,不亦宜乎?臣始至于境,问国之大禁,然后敢入。臣闻郊关之内有囿方四十里,杀其麋鹿者如杀人之罪。则是方四十里,为阱于国中。民以为大,不亦宜乎?”

【译文】

齐宣王问道:“文王的园林有七十里见方,有这事吗?”孟子答道:“在文献上有这样的记载。”宣王问:“竟有这么大吗?”孟子说:“百姓还觉得小了呢。”宣王说:“我的园林四十里见方,百姓还觉得大,这是为什么呢?”孟子说:“文王的园林七十里见方,割草砍柴的可以去,捕鸟猎兽的可以去,是与百姓共同享用的,百姓认为太小,不也是很自然的吗?我初到齐国边境时,问明了齐国重要的禁令,这才敢入境。我听说国都郊区之内有个园林四十里见方,杀了其中的麋鹿,就如同犯了杀人罪;这就像是在国内设下了一个四十里见方的陷阱,百姓认为太大了,不也是应该的吗?”

【注释】 

①囿:yòu,指中国古代供帝王贵族进行狩猎、游乐的园林形式。通常选定地域后划出范围,或筑界垣。囿中草木鸟兽自然滋生繁育。《诗经·大雅》中记述了最早的周文王灵囿。秦汉以后,囿都建于宫苑中。

(2)刍荛:chúráo,割草打柴,也指割草打柴的人。

【读解】  民生工程的重要性

齐宣王为了追求自己的快乐,仿效古代先王营造了可供打猎取乐的园林池沼,但他不象古代先王那样与民同乐,而是将这些视为私有财产,私有利益不容侵犯,因此他对私入园林者施行严刑峻罚。他这种禁止捕杀糜鹿的动机并不是今天我们保护珍希动物意义上的禁令,而是为了个人的享乐和个人私欲的满足,以显示自己的唯我独尊而草菅人命。他的这种行为就不是最佳行为方式。他是利用自己的权势将征收的税收贡赋来营造使自己快乐的园林池沼,而不是将这些税收贡赋用于国家的建设和改善人民的生活,因此人民就不满意他的所作所为。而周文王却不一样,他首先是富民,然后是强国,他之修建园林池沼,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快乐,而是为了迷惑商纣王;即使修建了园林池沼,他也是与民同乐的,相当于今天政府在市中心修广场供市民使用,所以人民当然拥护他,所以人民认为方圆七十里的园林仍然是很小的。这就是周文王为公与齐宣王为己的根本区别!

【孟子·梁惠王章句下》卷2·3】

【原文】

齐宣王问曰:“交邻国有道乎?”孟子对曰:“有。惟仁者为能以大事小,是故汤事葛,文王事昆夷;惟智者为能以小事大,故太王事獯(xun)鬻(yu),句践事吴。以大事小者,乐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乐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国。

诗云:'畏天之威,于时保之。’”王曰:“大哉言矣!寡人有疾,寡人好勇。”对曰:“王请无好小勇。夫抚剑疾视曰,'彼恶敢当我哉’!此匹夫之勇,敌一人者也。王请大之!诗云:'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遏徂莒,以笃周祜,以对于天下。’此文王之勇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书曰:'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曰其助上帝,宠之四方。有罪无罪,惟我在,天下曷敢有越厥志?’一人衡行于天下,武王耻之。此武王之勇也。而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今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民惟恐王之不好勇也。”

【译文】

齐宣王问道:“和邻国交往有什么讲究吗?”孟子回答说:“有。只有有仁德的人才能够以大国的身分侍奉小国,所以商汤侍奉大国,周文王侍奉昆夷。只有有智慧的人才能够以小国的身分侍奉大国,所以周太王侍奉獯鬻,越王勾践侍奉吴王夫差。以大国身分侍奉小国的,是以天命为乐的人;以小国身分侍奉大国的,是敬畏天命的人。以天命为乐的人安定天下,敬畏天命的人安定自己的国家。

《经》说:'畏惧上天的威灵,因此才能够安定。’”宣王说:“先生的话可真高深呀!不过,我有个毛病,就是逞强好勇。”孟子说:“那就请大王不要好小勇。有的人动辄按剑瞪眼说:'他怎么敢抵挡我呢?’这其实只是匹夫之勇,只能与个把人较量。大王请不要喜好这样的匹夫之勇!”“《诗经》说:'文王义愤激昂,发令调兵遣将,把侵略莒国的敌军阻挡,增添了周国的吉祥,不辜负天下百姓的期望。’这是周文王的勇。周文王一怒便使天下百姓都得到安定。”“《尚书》说:'上天降生了老百姓,又替他们降生了君王,降生了师表,这些君王和师表的唯一责任,就是帮助上帝来爱护老百姓。所以,天下四方的有罪者和无罪者,都由我来负责,普天之下,何人敢超越上帝的意志呢?’所以,只要有一人在天下横行霸道,周武王便感到羞耻。这是周武王的勇。周武王也是一怒便使天下百姓都得到安定。如今大王如果也做到一怒便使天下百姓都得到安定,那么,老百姓就会唯恐大王不喜好勇了啊。”

【注释】  

⑴汤事葛:汤,商汤,商朝的创建人。葛,葛伯,葛国的国君。葛国是商紧邻的小国,故城在今河南宁陵北十五里处。

⑵文王事昆夷:文王,周文王。昆夷,也写作“混夷”,周朝初年的西戎国名。

⑶太王事獯(xun)鬻(yu):太王,周文王的祖父,即古公父。獯鬻又称猃狁,当时北方的少数民族。

⑷勾践:春秋时越国国君(公元前497年至前465年在位)。吴:指春秋时吴国国君夫差。

⑸畏天之威:,于时保之:引自《诗经。周颂。我将》。

 ⑹《诗云》:以下诗句引自《诗经。大雅。皇矣》。

 ⑺赫斯:发怒的样子。

⑻爰:语首助词,无义。

⑼遏:止;徂(cu):往,到。莒:古国名,在今山东莒县,公元前431年被楚国消灭。

⑽笃:厚;祜:福。

⑾《书》曰:书,《尚书》,以下引文见伪《古文尚书。周书。泰誓》。

⑿厥:用法同“其”。⒀衡行:即“横行”。

【读解】 “仁、智、勇”三者兼备才是“爱民”之道

与邻国相交也就是与别人交朋友,交朋友的目的也就是为了求得和睦相处,大家都平安无事。因此,只有能爱民的国君能以大的侍奉小的,只有有智慧的人能以小的侍奉大的,安于天命的人能保护天下,敬畏天命的人能保护国家。其实这就是最佳行为方式之意。在这个问题上,老子曾经讨论过,“故大邦以下小邦,则取小邦;小邦以下大邦,则取大邦。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邦不过欲兼畜人,小邦不过欲入事人。夫两者各得所欲,大者宜为下。”这个意思是说,所以大的邦国以谦下对待小邦国,则能够取得小邦国的信任;小邦国以谦下对待大邦国,则能够取得大邦国的信任。或者是以谦下取得信任,或者是以谦下而被信任。大的邦国不过是想兼顾养育人民,小的邦国不过是想加入并侍奉大国。这样大国小国都满足了自己的愿望,但大邦国还是宜为谦下。而大的邦国之所以能成其大,是因为人民众多。之所以人民众多,是因为人民都信任其统治者的政策,因此愿意到这个大国来定居。所以,一个国家的政策好坏,常常决定着国家的前途命运。因此大国在拥有了众多的人民后,更应该以谦下的态度来对待人民,来对待小国。

所以孟子举了《诗经》所说的例子,敬畏上天的威严,于什么时候都能保护之。为什么要敬畏天命呢?天命又是什么东西呢?孟子在这里没有说明,但我曾在《论语》、《大学》、《中庸》中有过探讨,天命就是天道的规律,人生的道路是要服从上天的道路的,一年有四季,有365天,一天有十二个时辰,二十四小时,地球围绕着太阳自转、公转,这都是天道。作为地球人,非服从这个天道的规律不可,除非你跳出地球。知道了天道的规律,从而才可以知道人道的规律;知道了人道的规律,才可以“为政”,也就是才能真正懂得统治人民的规律和决窍,也才能选择到最佳行为方式。但是齐宣王避开天命这个话题,转而谈“勇”,这与梁襄王一样,都是崇尚以武力解决问题。所以孟子只好又举了周文王、武王的例子,文、武王不勇吗?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武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他们俩人有过人的武功吗?有过人的勇力吗?没有!他们都是以“爱民”为中心,才取得天下的。所以孟子劝告齐宣王,如果也想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只有先“爱民”,有了“爱民”的勇气,才能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因此,老百姓惟恐君主没有“爱民”的勇气。私有制的畸形发展使得人们的正常的生存欲望变成了贪求、贪婪、贪恋之贪欲,而为了贪欲的满足,人们就会诉诸武力来进行侵略、掠夺、剥削。在孟子生活的春秋时期,拥有勇力、武力的人也就等于拥有了权势与财富。而人民受此“好勇疾贫”的影响,贪欲也逐渐增强,也就成了社会混乱的根源。孟子在这里总结了商汤、周文、武王的“仁、智、勇”三种品德,只有“仁、智、勇”三者兼备的人当政才能杜绝匹夫之勇。所以,邦交之道,交友之道,实际上也就是“爱民”之道。用孟子的这些思想来指导我们现代工作,也是很有现实意义的,国与国之间,企业与企业之间,如果用仁爱以大事小,用智慧以小事大,“以笃周祜,以对于天下”,杜绝匹夫之勇,难道不能做强做大吗?!

 【孟子·梁惠王章句下》卷2·4】

【原文】

齐宣王见孟子于雪宫①。王曰:“贤者亦有此乐乎?”

孟子对曰:“有。人不得,则非②其上矣。不得而非其上者,非③也;为民上而不与民同乐者,亦非也。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昔者齐景公④问于晏子⑤曰:'吾欲观于转附、朝舞⑥,遵海而南,放于琅邪⑦。吾何修而可以比于先王观也?’晏子对曰:'善哉问也!天子适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诸侯朝于天子曰述职,述职者述所职也。无非事者。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夏谚曰:“吾王不游,吾何以休?吾王不豫⑧,吾何以助?一游一豫,为诸侯度。”今也不然:师行而粮食,饥者弗食,劳者弗息。睊睊胥谗⑨,民乃作慝⑩。方命⑾虐民,饮食若流。流连荒亡,为诸侯忧。从流下而忘反谓之流,从流上而忘反谓之连,从兽无厌谓之荒,乐酒无厌谓之亡。先王无流连之乐,荒亡之行。惟君所行也。’

景公悦,大戒⑿于国,出舍于郊。于是始兴发补不足。召大师⒀曰:'为我作君臣相说之乐/盖《徴招》、《角招》⒁是也。其诗曰:'畜君何尤⒂?’畜君者,好君也。”

【注释】

①雪宫:齐宣王的离宫(古代帝王在正宫以外临时居住的宫室,相当于当今的别墅之类)。②非:动词,认为......非,即非难,埋怨。③非:不对,错误。④齐景公:春秋时代齐国国君,公元前547年至前490年在位。⑤晏子:春秋时齐国贤相,名婴,《晏子春秋》一书记载了他的事迹和学说。⑥转附、朝舞:均为山名⑦琅邪:山名,在今山东省诸城东南。⑧豫:义同“游”。⑨睊睊:因愤恨侧目而视的样子;⑩胥:皆,都;谗:毁谤,说坏话。慝:恶。⑾方命:违反命令。方,反,违反。⑿大戒:充分的准备。⒀大师:读为“太师”,古代的乐官。⒁《徴招》、《角招》:与角是古代五音(宫、商、角、徴、羽)中的两个,招同“韶”,乐曲名。⒂蓄(xu):爱好,喜爱。尤:错误,过失。

【译文】

齐宣王在别墅雪宫里接见孟子。宣王说:“贤人也有在这样的别墅里居住游玩的快乐吗?”

孟子回答说:“有。人们要是得不到这种快乐,就会埋怨他们的国君。得不到这种快乐就埋怨国君是不对的;可是作为老百姓的领导人 而不与民同乐也是不对的。国君以天下人的快乐为快乐,天下人以国君的快乐为快乐;国君以老百姓的忧愁为忧愁,老百姓也会以国君的忧愁为忧愁。以天下人的快乐为快乐,以天下人的忧愁为忧愁,这样还不能够使天下归服,是没有过的。

“从前齐景公问晏子说:'我想到转附、朝舞两座山去观光游览,然后沿着海岸向南行,一直到琅邪。我该怎样做才能够和古代圣贤君王的巡游相比呢?’晏子回答说:'问得好呀!天子到诸侯国家去叫做巡狩。巡狩就是巡视各诸侯所守疆土的意思。诸侯去朝见天子叫述职。述职就是报告在他职责内的工作的意思。没有不和工作有关系的。春天里巡视耕种情况,对粮食不够吃的给予补助;秋天里巡视收获情况,对歉收的给予补助。夏朝的谚语说:“我王不出来游历,我怎么能得到休息?我王不出来巡视,我怎么能得到赏赐?一游历一巡视,足以作为诸侯的法度。”现在可不是这样了,国君一出游就兴师动众,索取粮食。饥饿的人得不到粮食补助,劳苦的人得不到休息。大家侧目而视,怨声载道,违法乱记的事情也就做出来了。这种出游违背天意,虐待百姓,大吃大喝如同流水一样浪费。真是流连荒亡,连诸侯们都为此而忧虑。什么叫流连荒亡呢?从上游向下游的游玩乐而忘返叫做流;从下游向上游的游玩乐而忘返叫做连;打猎不知厌倦叫做荒;嗜酒不加节制叫做亡。古代圣贤君王既无流连的享乐,也无荒亡的行为。至于大王您的行为,只有您自己选择了。’

“齐景公听了晏子的话非常高兴,先在都城内作了充分的准备,然后驻扎在郊外,打开仓库赈济贫困的人。又召集乐官说:'给我创作一些君臣同乐的乐曲/这就是《徴招》、《角招》。其中的歌词说:'畜君有什么不对呢?’'畜君’,就是热爱国君的意思。”

【读解】 乐以天下,忧以天下

这一章的核心还是“与民同乐”的问题,只不过角度有所不同罢了。在《梁惠王上》篇里孟子见梁惠王于沼上时已经谈到过“古之人与民偕乐,故能乐也”的问题。在本篇中,孟子也曾与齐宣王两次讨论过“与民同乐”的问题。一次是在谈到欣赏音乐时,孟子告诉齐宣王,只要能够做到与民同乐,无论是喜爱古典音乐还是流行音乐都是好事而不是坏事。(2.1)另一次是在谈到皇家园林的大小时,孟子告诉齐宣王,如果与民同乐,向老百姓开放,皇家园林再大(如周文王的方圆七十里),老百姓也不会嫌它大。如果不与民同乐,不准老百姓进入,皇家园林再小(如齐宣王的方圆四十里),老百姓也会嫌它大。(2.2)所以,本章其实是孟子第三次与齐宣王讨论“与民同乐”的问题了。这一次讨论的特点是不仅说到乐,而且还从乐说到忧,所谓“乐以天下,忧以天下”,更为完整地显示了孟子政治学说中的民本主义思想。这也使我们想到,宋人范仲淹《岳陽楼记》中那传诵千古的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不正是从孟子这里的“乐以天下,忧以天下”而生发出来的吗?不过,从“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的与民同乐同忧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确注入了更为强烈的使命感和自我牺牲精神,而且,也更具有一种浓厚的悲剧意识。所以,它能更为激动人心地为人们所传诵。直到今天,当我们说到什么人为人民大众的利益而牺牲时,还会想到这两句名言。追根溯原,其实还是一种“以民为本”的思想在影响着我们的认识,激动着我们的感情。而这一点,又不能不回到作为孟子“仁政”理论重要组成部分之一的“与民同乐”思想上来。

【孟子·梁惠王章句下》卷2·5】

【原文】

齐宣王问曰:“人皆谓我毁明堂①。毁诸?已乎②?”

孟子对曰:“夫明堂者,王者之堂也。王欲行王政,则勿毁之矣。”王曰:“王政可得闻与?”

对曰:“昔者文王之治岐③也,耕者九一④,仕者世禄,关市讥而不征⑤,泽梁⑥无禁,罪人不孥⑦。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老而无子曰独。幼而无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文王发政施仁,必先斯四者。诗云:'哿矣富人,哀此茕独⑧。’”

王曰:“善哉言乎1

曰:“王如善之,则何为不行?”

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货。”

对曰:“昔者公刘⑨好货;《诗》云⑩:'乃积乃仓,乃裹糇粮⑾,于橐于囊⑿。思戢用光⒀。弓矢斯张,干戈戚扬⒁,爰方启行⒂。’故居者有积仓,行者有裹粮也,然后可以爰方启行。王如好货,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

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对曰:“昔者大王好色,爱厥⒃妃。〈诗〉云⒄:'古公亶父⒅,来朝走马,率西水浒⒆,至于岐下。爰及姜女⒇,聿来胥宇(21)。’当是时也,内无怨女,外无旷夫(22)。王如好色,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

【注释】

⑴明堂:为天子接见诸侯而设的建筑。这里是指泰山明堂,是周天子东巡时设,至汉代还有遗址。⑵已:止,不。⑶岐:地名,在今陕西岐山县一带。⑷耕者九一:指井田制。把耕地划成井字形,每井九百亩,周围八家各一百亩,属私田,中间一百亩属公田,由八家共同耕种,收入归公家,所以叫九一税制。⑸关:道路上的关卡,近于现代“海关”的概念。市:集市。讥:稽查。征:征税。⑹泽梁:在流水中拦鱼的设备。⑺驽(nu):本指妻子儿女,这里用作动词,不孥即指不牵连妻子儿女。⑻哿(ge)矣富人,哀此茕(qiong)0独:引自《诗经.小雅。正月》。哿,可以。茕:孤单。⑼公刘:人名,后稷的后代,周朝的创业始祖。⑽《诗》云:引自《诗经。大雅。公刘》。⑾堠(hou)粮:干粮。⑿橐(tuo)囊:都是盛物的东西,囊大橐校⒀v思:语气词,无义。戢:同“辑”,和睦。用:因而。光:发扬光大。⒁干戈戚扬:四种兵器。⒂爰方启行:爰,于是;方,开始;启行:出发。⒃厥:代词,他的,那个。⒄《诗》云:引自《诗经。大雅。绵》。⒅古公亶父:即周文王的祖父周太王 。⒆率:循者。浒:水边。⒇爰:语首词,无义。姜女:太王 的妃子。也称太姜。(21)聿:语首词,无义。胥:动词,省视,视察。宇:屋宇。(22)怨女:未出嫁的老处女 。旷夫:未娶妻的单身汉。古代女子居内,男子居外,所以以内外代指。

【译文】

齐宣王问道:“别人都建议我拆毁明堂,究竟是拆毁好呢?还是不拆毁好呢?

孟子回答说:“明堂是施行王政的殿堂。大王如果想施行王政,就请不要拆毁它吧。”宣王说:“可以把王政说给我听听吗?”

孟子回答说:“从前周文王治理岐山的时候,对农民的税率是九分抽一;对于做官的人是给予世代承袭的俸禄;在关卡和市场上只稽查,不征税;任何人到湖泊捕鱼都不禁止;对罪犯的处罚不牵连妻子儿女。失去妻子的老年人叫做鳏夫;失去丈夫的老年人叫做寡妇 ;没有儿女的老年人叫做独老;失去父亲的儿童叫做孤儿。这四种人是天下穷苦无靠的人。文王实行仁政,一定最先考虑到他们。《诗经》说:'有钱人是可以过得去了,可怜那些无依无靠的孤人吧。”

宣王说:“说得好呀1

孟子说:“大王如果认为说得好,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宣王说:“我有个毛病,我喜爱钱财。”

孟子说:“从前公刘也喜爱钱财。《诗经》说:'收割粮食装满仓,备好充足的干粮,装进小袋和大囊。紧密团结争荣光,张弓带箭齐武装。盾戈斧铆拿手上,开始动身向前方。’因此留在家里的人有谷,行军的人有干粮,这才能够率领军队前进。大王如果喜爱钱财,能想到老百姓也喜爱钱财,这对施行王政有什么影响呢?”

宣王说:“我还有个毛病,我喜爱女色。”

孟子回答说:“从前周太王 也喜爱女色,非常爱他的妃子。《诗经》说:'周太王古公亶父,一大早驱驰快马。沿着西边的河岸,一直走到岐山下。带着妻子姜氏女,勘察地址建新居。’那时,没有找不到丈夫的老处女 ,也没有找不到妻子的老光棍。大王如果喜爱女色,能想到老百姓也喜爱女色,这对施行王政有什么影响呢?”

【读解】 贪财好色怎么办?

孟子在这里所说的王政也就是前面给梁惠王说的王道,王政就是王道之政,用仁德来统一天下的政治,实际上也就是他的另一个术语——仁政。与孔子一样,孟子也是言必称文、武、周公的。所以,他在这里向齐宣王介绍王道政治时也是以文王治理岐山的政策为依据的。这里的话虽不长,但包含的内容却是很广,牵涉到农业税收、官吏制度、商业政策、渔业开放、刑法制度等等,尤其是最后还重点说到了社会福利的问题。按照孟子的思想,制国平天下的人不可不重视社会福利事业。敬老院、孤儿院等应大大加强,养老保险、人身保险等等也应该提上议事日程。当然,是不是还应该开设婚姻介绍所,甚至是是老年婚姻介绍所,这就不是孟老夫子所能想象的了。当孟子描绘出周文王的仁政图景时,齐宣王不由的脱口而出,赞扬孟子所说的是“善哉言呼1然而,有意思的是,当孟子自以为抓住了时机问齐宣王为什么不向周文王学习 ,施行仁政时,齐宣王竟然又一次找出遁词来,从上一次孟子劝他采取和平共处外交 政策时的“寡人好勇”上升到说“寡人好货”,乃至于“寡人好色”来了。大有自甘堕落,自认是孔子的学生宰我“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杌也”的味道。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我贪财好色1我就是这么不成器,你难道还要我实行你那高深廉洁的王道或仁政吗?殊不知孟子就是孟子,莫说你贪财好色,你就是说你“好杀”,是杀人狂,他也会告诉你说,喜欢杀人杀人不要紧,只要你杀的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周武王不就逼杀了殷纣王吗?所以,针对齐宣王说自己“好货”、“好色”的问题,孟子又展开了谈天说地口,同样找出了史证,说周朝的始祖公就“好货”,而文王的祖父古公亶父就“好色”。当然,最关键的两句话依然是:“王如好货,与百姓同之,与王何有?”“王如好色,与百姓同之,与王何有?”一言以蔽之,还是“与民同乐”的思想,或者准确一点说,是“与民同欲”。看来,在孟子的心目中,只要你这做国君的是与老百姓同甘共苦的,干什么都是不会错的!

当然,我们也知道,作为儒家学派主要代表之一的“亚圣”孟子是奉行中庸之道,而不会如此走极端的。他之所以退让,如此纵容齐宣王,任齐宣王说什么他都顺水推舟,打蛇随棍上,其实是采用的欲擒故纵手法,使齐宣王没有退路,难以遁出王道政治的“彀中”。其用心良苦,实在值得我们今天的读书人细心体会。而不要捡了半句就开跑,以“亚圣”孟子曾经说过贪财好色没有关系为依据,使自己成为惟利是图的贪财小人和拈花惹草的好色之徒。

【孟子·梁惠王章句下》卷2·6】

【原文】

孟子谓齐宣王曰:“王之臣有托其妻子于其友,而之楚游者。比其反也①,则②冻馁其妻子,则如之何?”王曰:“弃之。”曰:“士师③不能治士,则如之何?”王曰:“已之。”曰:“四境之内不治,则如之何?”王顾左右而言他。

【注释】

①比(bi):及,至,等到。反:同“返”。

②则:这里的用法是表示事情的结果。

③士师:司法官。

【译文】

孟子对齐宣王说:“如果大王您有一个臣子把妻子儿女托付给他的朋友照顾,自己出游楚国去了。等他回来的时候,他的妻子儿女却在挨饿受冻。对待这样的朋友,应该怎么办呢?”齐宣王说:“和他绝交 1孟子说:“如果您的司法官不能管理他的下属,那应该怎么办呢?”齐宣王说:“撤他的职1孟子又说:“如果一个国家的治理得很糟糕,那又该怎么办呢?”齐宣王左右张望,把话题扯到一边去了。

【读解】 王顾左右而言他

这是一段非常精彩的小品。尤其是最后“王顾左右而言他”一句,真是生动传神,成为了大家常用的名言。孟子采用的是层层推进的论证法,从生活中的事情入手,推论到中层干部的行为,再推论到高级领导人的身上。逼齐宣王毫无退路尴尬不已,也就只有“王顾左右而言他”的份了。孟子本身倒不一定非要出齐宣王的洋相,不过是因为他老东推西挡,东扯葫芦西扯瓜,不肯表态实施仁政,所以激他一激,逼他一逼,迫使他思考如何抓纲治国,作出选择罢了。我们平时在工作中、生活中也常常有被上司或下属问得一时之间不知怎样回答的情况,遇到这种时候,你虽然不是“王”,但是,“顾左右而言他”还是可以用来应一应急的罢。不过,反过来的情况是,对待你的上司,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你可一定得当心,不要把他逼到“王”顾左右而言他的程度。不然的话,他那时尴尬是尴尬,可下来以后就有你够受的了。孟子不是最终没有在齐宣王那里呆下去吗?之所以如此,很难说没有这些使宣王尴尬的因素在内。所以,孟子的言谈和论辩术固然厉害,但我们如果要学习使用,也有一个运用的对象和场合问题需要注意。

孟子告诫齐宣王要做一个称职的君主。首先是孟子讲述了一个人受朋友之托而没有履行朋友之道,让朋友的妻子儿女受冻挨饿,其行为方式是不对的;齐宣王就认为这种朋友应该弃之。进而孟子又问,如果司法官员不能管好下级官吏,那应该怎么办?齐宣王认为应该停他的职。孟子之举出交友之道和任官之道,目的是为了同齐宣王讨论如何寻求最佳行为方式,做一个能施行王道的君主。其旨在启迪齐宣王反省自我,痛改前非,发政施仁,爱护人民百姓,结束战争,统一祖国。但齐宣王只会对别人严格要求,不会自责自省,而且是讳言其疾,左顾右盼而言其它。因为按照齐宣王回答上面两个话题的逻辑,齐宣王就应该引咎辞职,所以最后一个问题齐宣王就不敢回答了。孟子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提醒齐宣王,要想巩固自己的地位,只有选择最佳行为方式,施行王道仁政,只有与民同乐,与民同忧才行。

【孟子·梁惠王章句下》卷2·7】

【原文】

孟子见齐宣王曰:“所谓故国①者,非谓有乔木②之谓也,有世臣之③谓也。王无亲臣矣,昔者所进④,今日不知其亡⑤也。”

王曰:“吾何以识其不才而舍之?”

曰:“国君进贤,如不得已,将使卑踰尊,疏踰戚,可不慎与?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听;诸大夫皆曰不可,勿听;国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见不可焉,然后去之。左右皆曰可杀,勿听;诸大夫皆曰可杀,勿听;国人皆曰可杀,然后察之;见可杀焉,然后杀之。故曰,国人杀之也。如此,然后可以为民父母。”

【注释】

①故国:指历史悠久的国家。②乔木:高大的树木。③世臣:世代建立功勋的大臣。④进:进用。⑤亡:去位,去职。

【译文】

孟子拜见齐宣王,说:“我们平时所说历史悠久的国家,并不是指那个国家有高大的树木,而是指有世代建立功勋的大臣。可大王您现在却没有亲信的大臣了,过去所任用的一些人,现在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齐宣王说:“我应该怎样去识别那些真正缺乏才能的人而不用他呢?

孟子回答说:“国君选择贤才,在不得已的时候,甚至会把原本地位低的提拔到地位高的人之上,把原本关系疏远的提拔到关系亲近的人之上,这能够不谨慎吗?因此,左右亲信都说某人好,不可轻信;众位大夫都说某人好,还是不可轻信;全国的人都说某人好,然后去考察他,发现他是真正的贤才,再任用他。左右亲信都说某人不好,不可轻信;众位大夫都说某人不好,还是不可轻信;全国的人都说某人不好,然后去考查他,发现他真不好,再罢免他。左右亲信都说某人该杀,不可轻信;众位大夫都说某人该杀,还是不可轻信;全国的人都说某人该杀,然后去考查他,发现他真该杀,再杀掉他。所以说,是全国人杀的他。这样做,才可以做老百姓的父母官。”

【读解】 人才选拔观: 听听国人怎么说

孟子在这里所谈论的人才选拔观一方面来自他的先辈孔子,另一方面又加进了自己的民本主义政治思想。在《论语.子路》篇里,子贡曾经问孔子说:“一乡的人都喜欢他,怎么样?”孔子仍然说:“还难说。不如一乡中的好人喜欢他,坏人厌恶他。”在《卫灵公》篇里,孔子又概括说:“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我们不难发现,孟子在这里对齐宣王的论述几乎就是孔子思想的翻版而加以扩展。只不过,孔子是就一般人品或人才的识鉴发表看法,而孟子则是具体到为国家选拔人才,提拔干部的问题,所以又揉进了他“以民为本”的政治思想,要求国君听听国人的意见,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也就是人民群众的意见。从理论上说,孟子的论述的确是非常有道理的。直到今天,我们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也就是要听听“国人”的意见,而由“人大”任命政府各级干部正是选拔任用人才听“国人”意见的具体体现。另一方面,我们一直坚持的干部考查制度也就是听取群众意见,“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国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见不可焉,然后去之。”当然,从实践的操作来看,我们也不能对孟子的论述作拘泥刻板的理解。因为事实上,我们不大可能就某一个人的情况而听到“国人皆曰”,全国人民都谈论他。除非他是围棋国手、体育世界冠军、顶尖级的电影 明星或歌星一流的人物。而这一类人物多半又不一定适合做政府部门的领导人 。所以,“国人皆曰”也是相对的。我们应该把握的精神实质是群众路线,“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多倾听人民群众的意见。不过如此罢了。

要想与民同乐,要想施行王道,就要尊重世臣,亲信贤臣。所以齐宣王才说:“吾何以识其不才而舍之?”孟子就告诉他,要根据人民的意愿审慎地选拔贤臣,还要根据人民的意愿审慎地罢免庸臣,还要根据人民的意愿审慎地惩处罪臣,才能够把国家治理好,才有资格做人民的父母官。这也就是第四章所说的,以民众的快乐为快乐,民众也会快乐于其快乐;以民众的忧愁为忧愁,民众也会忧愁于其忧愁。快乐以天下为准,忧愁以天下为准,如果还不能使天下人归心,是没有的事。 孟子之意还在于,作为统治者,用人行政,当以公论为准,如果只凭自己的好恶,或者只听信某些人的谗言和褒贬,国家是无法治理好的,企业也是无法治理好的。孟子提出的这三条重要原则,具有很好的民主政治思想因素,是孟子民主思想在用人和司法上的具体反映,直到今天仍有很强的现实意义。

【孟子·梁惠王章句下》卷2·8】

【原文】

齐宣王问曰:“汤放桀,武王伐纣,有诸?”孟子对曰:“于传有之。” 曰:“臣弑其君,可乎?”曰:“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注释】 

①汤放桀:桀,夏朝最后一个君主,暴虐无道。传说商汤灭夏后,把桀流放到南巢(据传在今安徽省巢县一带)。 

②武王伐纣:纣,商朝最后一个君主,昏乱残暴。周武王起兵讨伐,灭掉商朝,纣自焚而死。

【译文】  

齐宣王问道:“商汤流放夏桀,武王讨伐商纣,有这些事吗?”孟子回答道:“文献上有这样的记载。”宣王问:“臣子杀他的君主,可以吗?”孟子说:“败坏仁的人叫贼,败坏义的人叫残;残、贼这样的人叫独夫。我只听说杀了独夫纣罢了,没听说臣杀君啊。”

【赏析】 残贼之人谓之一夫

 因为齐宣王独自享受着快乐的事而不感到快乐,所以他想起比他还富有的夏桀和商纣王。但是这两人在历史上都是人人憎恨的人,所以齐宣王也怕自己落下历史的骂名,遗臭万年,因此他试探着询问孟子,想看看孟子的态度。孟子则告诫齐宣王,不要做一个独夫民贼,不要伤仁害义,应该做一个为民尽仁尽义的明君。孟子在这里所提出的,是一种评价历史人物的标准,这个标准就是一个统治者是否施行仁政,是否爱民。凡是不爱民的,伤仁害义的,就是“残贼之人”,就是“一夫”,就是民贼!就是人民应该揭竿起义诛伐的对象!

【孟子·梁惠王章句下》卷2·9】

【原文】

孟子见齐宣王曰:“为巨室,则必使工师求大木。工师得大木。则王喜,以为能胜其任也。匠人斲而小之,则王怒,以为不胜其任矣。夫人幼而学之,壮而欲行之。王曰'姑舍女所学而从我’,则何如?今有璞玉于此,虽万镒,必使玉人雕琢之。至于治国家,则曰'姑舍女所学而从我’,则何以异于教玉人雕琢玉哉?”

 【注释】 

①工师:管理各种工匠的官员。②璞玉:未雕琢加工过的玉。 ③镒(yì):古代重量单位,二十两(一说二十四两)为一镒。斲:zhuó,其意指砍;斫;削、.引申为摧残﹑伤害。

 【译文】 

孟子谒见齐宣王,说:“建造大房子,就一定要叫工师去寻找大木料。工师找到了大木料,大王就高兴,认为工师是称职的。木匠砍削木料,把木料砍小了,大王就发怒,认为木匠是不称职的。一个人从小学到了一种本领,长大了想运用它,大王却说:'暂且放弃你所学的本领来听我的’,那样行吗?设想现在有块璞玉在这里,虽然价值万金,也必定要叫玉人来雕琢加工。至于治理国家,却说:'暂且放弃你所学的本领来听我的’,那么,这和非要玉匠(按您的办法)去雕琢玉石不可,有什么不同呢?”

【读解】 依靠专家,用贤图治

孟子针对齐宣王不能用贤图治的弊病,借用两个比喻来告诫齐宣王应该依靠专家,让他们学以致用,而不要依着自己的好恶爱憎,不要依着自己的个性来治理国家。第一个比喻是木材的利用问题,大木料有大木料的用处,但建造房屋,不能都用大木料;工匠根据修建房屋的需要,将大木料改制成小木料来利用,是因为修建房屋也需要小木料。大小配合,才能有一幢完整的房屋。治理国家同样也是这个道理,大臣有大臣的用处,小吏有小吏的用处,而齐宣王却说:“姑舍女所学而从我。”就是要抹杀每个人的个性和自幼所学的东西,就是否认贤才治理国家的才能,这正应了老子所说的,用愚蠢的智慧来治理人民。究其实,齐宣王本人又能懂得多少呢?工、农、兵、学、商、农、林、渔、牧、副,让他管理什么呢?必须先要确定其管理范围和职责,他才能名正言顺地管理这一方面的事。如果一个君子所学的是文,让他去管理农林渔牧副,或者是他明明管理着文化方面的事,却要他去过问农林渔牧副方面的事,则是名不正;名份不正,则他管理这方面的事就说不上话,这是孔子根据“正名”原则进行的的一套推论,这个推论是“为政”的重要理论,也是“为政”的思想指导方针,也是我们生活中的思想指导方针。根据这个思想指导方针,统治者在处理国家事务上,必须先要确定事务的范畴,才能确定立个什么官,才能确定这个官职的职权和责任。而这个官员才能根据职权和责任干好他的事。

孟子的第二个比喻是说,雕琢璞玉需要专家,如果玉匠按照您的吩咐去雕琢璞玉,那么很可能这块非常昂贵的玉石也就没有价值了。这就是说,专家在治理国家时,有他的一套办法,如果事事都要按照某个人的旨意和好恶爱憎来办理,那就象外行冒充玉匠雕琢玉石一样了。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懂,可是一旦掌了权,说话有人听了,就会忘乎所以,到处视察,到处指手划脚,恨不得所有人都听自己的话,都按自己的意愿办事。这种情景不但古代有,现代更有,而且是愈演愈烈。尤其在中下层官员和很多企业中,往往形成了一言堂,一个人说了算,而这种人往往很快就倒台了。

【孟子·梁惠王章句下》卷2·10】

【原文】

齐人伐燕①,胜之。宣王问曰:“或谓寡人勿取,或谓寡人取之。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五旬而举之②,人力不至于此。不取,必有天殃③。取之,何如?”

孟子对曰:“取之而燕民悦,则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④。取之而燕民不悦,则勿龋。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⑤。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箪食壶浆⑥,以迎王师。岂有他哉?避水火也。如水益深,如火益热,亦运⑦而已矣。”

【注释】

①齐人伐燕:公元前315年(齐宣王五年),燕王哙将燕国让给他的相国子之,国人不服气,将军市被和太子平进攻子之,子之反攻,杀死了市被和太子平,国内一片混乱。齐宣王趁机进攻燕国,很快就取得了胜利。②五旬而举之:据《战国策.燕策》记载,当齐国的军队攻打燕国时,燕国“士卒不战,城门不闭”,因此齐国军队五十天就攻进了燕国的首都,杀死了燕王哙和子之。③不取,必有天殃:因齐宣王认为他攻打燕国太顺利,“人力不至于此”,是天意。所以,如果不占领它就是违背天意,必有灾殃。它是当时人流行的观念。④武王是业:指武王灭纣。⑤文王是也:指文王已三分天下有其二,但仍然服事殷商而没有造反。⑥箪:盛饭的竹筐。食:饭。浆:米酒。⑦运:转。

【译文】

齐国人攻打燕国,大获全胜。齐宣王问道:“有人劝我不要占领燕国,有人又劝我占领它。我觉得,以一个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去攻打一个同样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只用了五十天就打下来了,光凭人力是做不到的呀。如果我们不占领它,一定会遭到天灾吧。占领它,怎么样?”

孟子回答说:“占领它而使燕国的老百姓高兴,那就占领它。古人有这样做的,周武王便是。占领它而使燕国的老百姓不高兴,那就不要占领它。古人有这样做的,周文王便是。以齐国这样一个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去攻打燕国这样一个同样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燕国的老百姓却用饭筐装着饭,用酒壶盛着酒浆来欢迎大王您的军队,难道有别的什么原因吗?不过是想摆脱他们那水深火热的日子罢了。如果您让他们的水更深,火更热,那他们也就会转而去求其他的出路了。”

【读解】 民悦则取之,民不悦则不取

  齐宣王自以为秉天命而轻易战胜了燕国,于是便向孟子炫耀。而孟子却认为这不是天命,只是燕国的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的苦海中,齐国的军队消灭了残暴的燕王,人民当然箪食壶浆来迎接,换做另外一个国家,或秦国、或楚国,人民仍然会箪食壶浆来迎接,所以这并不是齐国秉承了天意。而齐宣王如果不用爱民的政策去帮助燕国人民,而使人民再陷入更加水深火热的苦海中,那么燕国的人民同样会箪食壶浆以迎接其它诸侯国的军队,或者会迁徙到其它国家。所以,以爱民的政策来治理国家,才是最重要的。

孟子在这里的表态非常谨慎,两种选择都摆给齐宣王了,任你自己去选择。用我们今天的看法,有点摸棱两可。不过,如果我们仔细琢磨,还是可以发现,孟子其实是支持齐宣王去占领燕国的。因为他已经说过,如果占领燕国而使燕国老百姓高兴,那就占领它。而他又明明知道,当齐国的军队进入燕国时,燕国的老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怎么不高兴呢?所以,他的倾向性意见还是有的,只不过说得很谨慎罢了。毕竟,这是牵涉到战争的大事啊,而儒者在通常情况下是反对战争的。不过,我们看《战国策.燕策》的记载,孟子可就说得是不是这样含含糊糊了,而是直截了当地对齐宣王说:“今伐燕,此文、武之时,不可失也1这也可以证明孟子是主张齐宣王占领燕国的。大概史书所记没有忌讳,而作为经书的《孟子》所记为圣者讳,作了润饰,因而显得含糊而谨慎,这也是可能的罢。问题并不在于怎么记,倒是在于,一贯反对“霸道”,反对战争的孟子,怎么会去支持齐宣王进占燕国呢?要知道,这不仅有侵略之嫌,而且还是趁火打劫啊!原来,作为亚圣人,孟子与圣人孔子一样,并不是死搬教条,抱缺守残的书呆子,而是具有非常灵活的通权达变思想。因为他认为当时燕国的老百姓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所以不反对齐宣王的占领军去进驻。只要燕国的老百姓真的欢迎齐国军队去,那这支军队去解放他们,就是仁意之师。何况,他也说得很清楚,如果齐国的军队进驻以后反倒使燕国百姓的“水益深,火益热”,那也是不行的(这在下面一章得到了证实)!所以,孟子也并不是一味反对战争,只要是正义的,符合人民利益和愿望的战争,他也是支持的。这种权变的思想,正如前几章齐宣王说自己有好勇、贪财、好色等等毛病,他都说没有关系一样,是以“民本”为原则的。这一点值得我们特别注意。

【孟子·梁惠王章句下》卷2·11】

【原文】

齐人伐燕,取之。诸侯将谋救燕。宣王曰:“诸侯多谋伐寡人者,何以待这?”

孟子对曰:“臣闻七十里为政者,汤是也。未闻以千里畏人者。《书》曰:'汤一征,自葛始①。’天下信之,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为后我?’民望之,若大旱之望云霓②也。归市者③不止,耕者不变。诛其君而吊④其民。若时雨降,民大悦。《书》曰:'溪我后⑤,后来其苏(6)/今燕虐其民,王往而征之,民以为将拯己于水火之中也,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若杀其父兄,系累(7)其子弟,毁其宗庙,迁其重器(8),如之何其可也。王天下固畏齐之强也,今又倍地而不行仁政,是动天下之兵也.王速出令,反其旄倪(9),止其重器,谋于燕众,置君而后去之,则犹可及止也。”

【注释】

①汤一征,自葛始:《尚书》逸文。②云霓:霓,虹霓。虹霓在清晨出现于西方是下雨的征兆。③归市者:指做生意的人。④吊:这里是安抚、慰问的意思。⑤溪:等待。后:王,君主。⑤后来其苏:君王来了就会有起色。苏:恢复,苏醒,复活。(7)系累:束缚,捆绑。(8)重器:指贵重的祭器。(9)旄(mao)倪:旄,通“耄”,八十、九十岁的人叫做耄,这里通指老年人。倪,指小孩子。

【译文】

齐国人攻打燕国,占领了它。一些诸侯国在谋划着要救助燕国。齐宣王说:“不少诸侯在谋划着要来攻打我,该怎么办呢?”

孟子回答说:“我听说过,有凭借着方圆七十里的国土就统一天下的,商汤就是。却没有听说过拥有方圆千里的国土而害怕别国的。《尚书》说:'商汤征伐,从葛国开始。’天下人都相信了.所以,当他向东方进军时,西边国家的老百姓便抱怨;当他向南方进军时,北边国家的老百姓便抱怨。都说:'为什么把我们放到后面呢?’老百姓盼望他,就像久旱盼乌云和虹霓一样。这是因为汤的征伐一点也不惊扰百姓。做生意的照常做生意,种地的照常种地。只是诛杀那些暴虐的国君来抚慰那些受害的老百姓。就像天上下了及时雨一样,老百姓非常高兴。《尚书》说:'等待我们的王,他来了,我们也就复活了/如今,燕国的国君虐待老百姓,大王您的军队去征代他,燕国的老百姓以为您是要把他们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所以用饭筐装着饭,用酒壶盛着酒浆来欢迎您的军队。可您却杀死他们的父兄,抓走他们的子弟,毁坏他们的宗庙,抢走他们宝器,这怎么能够使他们容忍呢?天下各国本来就害怕齐国强大,现在齐国的土地又扩大了一倍,而且还不施行仁政,这就必然会激起天下各国兴兵。大王您赶快发出命令,放回燕国老老小小的俘虏,停止搬运燕国的宝器,再和燕国的各界人士商议,为他们选立一位国君,然后从燕国撤回齐国的军队。这样做,还可以来得及制止各国兴兵。”

 【读解】 进也民心,退也民心

齐宣王听了孟子关于燕国百姓是否高兴的谈论后作出选择,命令齐国的军队作为占领军占领了燕园。结果激起了各国的愤怒,纷纷谋划要讨伐齐国这个侵略者,一场世界大战眼看就要爆发。齐宣王于是又来问计于孟子。孟子先是故作镇静,稳住齐宣王的情绪。然后由商汤的征伐说起,又回到他那个以不变应万变,或者说万变不离其宗的话题--民心向背。他告诉齐宣王说,商汤王的讨伐军随便到哪里都受到当地人民群众的欢迎,甚至他们不去哪里,哪里的人民群众还会抱怨。这是因为商汤王的军队只杀暴虐的君主,而根本不惊扰百姓,所以老百姓盼他们就像盼及时雨一样。可现在倒好,本来燕国老百姓以为齐国的军队是来解放他们的,所以箪食壶浆夹道欢迎。殊不知却是引狼入室,齐国的军队无恶不作,不幸被孟子言中,成了使燕国人民“水益深,火益热”的侵略者、强盗。这怎么可能使燕国人民容忍,又怎么可能使其他各国的诸候服气呢?作出分析以后,孟子又直陈意见,要齐宣王悬崖勒马,赶快撤军,避免一场世界大战战火的燃烧。

进也孟子,退也孟子。

不过,不能怪孟子反复无常,而是因为——

进也民心,退也民心。

民心向背是孟子政治思想的核心,国内问题如此,国际事务也如此。话说回来,哪个时代,哪个国家。又不应当如此呢?

 【孟子·梁惠王章句下》卷2·12】

【原文】

邹与鲁拱①。穆公②问曰:“吾有司死者三十三人,而民莫之死也”。诛之,则不可胜诛;不诛,则疾④视其长上之死而不救.如之何则可也?”

孟子对曰:“凶年饥岁,君之民老弱转乎沟壑⑤,壮者散而之对方者,几(6)千人矣;而君之仓廪实,府库充,有司莫以告,是上慢而残下也。曾子(7)曰:'戒之戒之!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夫民今而后得反之也。君无尤(8)焉!君行仁政,斯民亲其上,死其长矣。”

【注释】

①邹与鲁拱:邹国与鲁国交战。昭,争吵,冲突,交 战。②穆公:即邹穆公。孟子是邹国人,所以穆公问他。③莫之死:即“莫死之的倒装,“之’”指“有司”。意思是“没有人为他们而死。”④疾:憎恨。⑤转:弃尸的意思。(6)几:接近,差不多。(7)曾子:即孔子的学生曾参。(8)尤:动词,责备、归罪。

【译文】

邹国与鲁国交战。邹穆公对孟子说:“我的官吏死了三十三个,百姓却没有一个为他们而牺牲的。杀他们吧,杀不了那么多;不杀他们吧,又实在恨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长官被杀而不去营救。到底怎么办才好呢?”

孟子回答说:“灾荒年岁,您的老百姓,年老体弱的弃尸于山沟,年轻力壮的四处逃荒,差不多有上千人吧;而您的粮仓里堆满粮食,货库里装满财宝,官吏们却从来不向您报告老百姓的情况,这是他们不关心老百姓并且还残害老百姓的表现。曾子说:'小心啊,小心啊!你怎样对待别人,别人也会怎样对待你。’现在就是老百姓报复他们的时候了。您不要归罪于老百姓吧!只要您施行仁政,老百姓自然就会亲近他们的领导人 ,肯为他们的长官而牺牲了。”

【读解】 出尔反尔

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就是“一报还一报”,近于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的意思。但后世演变为成语“出尔反尔”,则成了言行前后矛盾,此一时,彼一时,反复无常的意思了。在孟子这里,实际上还是说的君与民、官与民的关系问题。孟子的意思很简单,普通老百姓看到当官的战死而见死不救固然是不对,但当老百姓灾荒年岁饿死或逃荒时,你当官的见死不救就对吗?当官不为民作主,又要你这当官的来干什么呢?说到底,就是我们常说的“你不仁,我不义”,一报还一报,也就是曾子所说的“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话说回来,只要你当官的施行仁政关心加民众的疾苦,那么,自然就会出现“你仁我义”的情况,那还是叫做一报还一报,“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所以,“出尔反尔”的思想其实与《易经》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是相通的。善恶都是报应。引申开来,当然不只是君与民、官与民之间才有这种关系,就是我们平常的人际交往中,也同样存在着这种关系。我们周围的多人,不就是因为没有善处这种关系而弄得来“你不仁,我有义”,今天你打我一个小报告,明天我戳你一下脊梁骨,关键时间让你丢人现眼,下不了台。就这样愈演愈烈,最后酿成公冲突,甚至大打出手,闹出事端来的也不鲜见。遇到这种事情,最后解决的时候追根溯源,多半会发现正是“出尔反尔”所致。后果如此严重,难怪得曾子在说这句话时一再提醒我们:“成之戒之1难道我们不应当“戒之”吗?

【评析】 “对等原则”:“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爱民者得民拥护,不爱民者民见死不救也。这次邹、鲁之争斗,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孟子所说的,以及所引曾子的话,都是对孔子“对等原则”的发挥。孔子学问的中心是“仁”,即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亲爱,相互爱护,相互帮助。这就是人际关系中最基本的对等原则。《诗·大雅·抑》:“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依照这个对等原则,你投入了“爱”,才能得到爱的回报;你投入了“信”,才能得到诚实的回报。如果你对别人是欺骗,那么别人也会不诚实。所以,人如果失去了爱心,那么剩下的还有什么呢?你用狠心来对待别人,别人也就敬而远之了。而邹穆公粮仓积满,府库充足,有关的官员却没有报告,这就是居上位者残害下面的百姓。这里面还牵涉一个问题,即君王爱民而官吏违之。据说邹穆公是比较爱民的,还是施仁政的,但为什么还会出现在灾荒的岁月里,百姓中年老体弱的大批死亡而被弃尸于山沟中,年轻力壮的人四散逃荒有近千人的景况呢?这就是任用贤才的问题了。所谓贤才,不仅仅是能干,懂得管理,更重要的是应有一颗爱民的拳拳之心。这一点,尤为现代管理者所应重视。

【孟子·梁惠王章句下》卷2·13】

【原文】

滕文公①问曰:“滕,小国也,间②于齐、楚。事齐乎?事楚乎?”

孟子对曰:“是谋非吾所能及也。无已,则有一焉:凿斯池③也,筑斯城也,与民守之,效④死而民弗去。则是可为也。”

【注释】

①滕文公:滕国国君。滕国,古国名,西周分封的诸侯国,姬姓,开国国君是周文王的儿子错叔绣。在今山东滕县西南。公元前414年被越国灭,不久复国,又被宋国消灭。②间:处。③池:城池,也就是护城河。④效:献,致。

【译文】

滕文公问道:“腾国是一个小国,处在齐国和楚国两个大国之司。是归服齐国好呢,还是归服楚国好呢?”

孟子回答说:“到底归服哪个国家好我也说不清。如果您一定要我谈谈看法,那倒是只有另一个办法:把护城河挖深,把城墙筑坚固,与老百姓一起坚守它,宁可献出生命,老百姓也不退去.做到了这样,那就可以有所作为了。”

【读解】  两大之间难为小:自强自立

两大之间难为小。服从这个,那个会来找你的麻烦;服从那个,这个又会来跟你过不去。所以滕文公感到为难。孟子的意见很明确,换一种思路,换一种活法:为什么一定要服从于哪一个呢?我就是我,哪个也不服从,哪个也不得罪。小固然是小,但也要小得有志气。说穿了,就是要自强自立,不要做大国的附庸国,而要争取独立自主,保持自己的领土和主权完整。当然,要做到这一点,并不是凭空口说白话,而是要靠全国人民同心同德,深沟高垒,加强国防建设。一旦有侵略者来犯,就与国家共存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所以,自强自立是“两大之间难为小的根本出路。国家如此,我们每个人的立身处世也有如此的情况,同样需要以自强自主的精神来加以解决。

作为一个小国,怎样在弱肉强食的大环境里站住脚,不至于被别的强国侵略,不至于被消灭,这当然令其统治者头痛。所以,滕文公要问政于孟子。而孟子并没有要求滕文公做大做强,换一个人,或商鞅、或孙子、或苏秦、或其他兵家、法家人物,无疑会要滕文公做大做强,以抵御外来侵略。而孟子为什么不要求做大做强呢?其实,做大做强的根本基础还是在于“爱民”,在于施仁政。孟子在第五章里就说过,如果能与民同乐,与民同利,与民同欲,将心比心,体恤人民,忧乐人民;那么,人民也就会与统治者同忧同乐,进而拥护统治者,使其统治地位更加巩固。孟子的中心思想是寻求最佳行为方式而“爱民”,故在与齐宣王的谈话中提出了“保民而王,莫之能御”的基础方针,所以,让老百姓有恒产,让他们有一定的生活自由,有五亩地的人家户,让他们种上桑树,五十岁以上的人就有衣裳穿了。鸡鸭猪狗等家禽,不失时节地繁殖养育,七十岁以上的人就有肉吃了。有百亩地的人家户,不要夺去他们农业耕种的时间,数口之家就不会闹饥荒了。郑重地开展学校教育,强调继承历史的经验和兄弟和睦的意义,头发斑白的老人就不至于在路上肩挑头顶奔波劳累了。七十岁以上的老人都能穿衣吃肉,普通百姓整年不受饥寒,人们就会拥护这样的统治者。而有了这样的统治者的国家,人民就会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安定生活,就会誓死捍卫这种安居乐业的生活方式,有了这样的人民,就可以是战无不胜的了!

【孟子·梁惠王章句下》卷2·14】

【原文】

  滕文公问曰:“齐人将筑薛,吾甚恐。如之何则可?”

孟子对曰:“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去之岐山之下居焉。非择而取之,不得已也。苟为善,后世子孙必有王者矣。君子创业垂统,为可继也。若夫成功,则天也。君如彼何哉?强为善而已矣。”

【注释】

 ①薛:国名,其地在今山东滕县东南,战国初期为齐所灭,后成为齐权臣田婴、田文的封邑。 ②邠(bīn):地名,在今陕西郴县。 ③狄:即獯鬻,参看本篇第三章注。 ④岐山:在今陕西省岐山县东北。
   【译文】

  滕文公问道:“齐国要修筑薛城,我很害怕,怎么办才好呢?”

  孟子回答道:“从前,太王居住在邠地,狄人侵犯那里,他便离开,迁到岐山下居住。不是愿意选择那里居住,迫不得已罢了。(一个君主)如果能施行善政,后代子孙中必定会有称王于天下的。君子创立基业,传给后世,是为了可以继承下去。至于能否成功,那就由天决定了。您怎样对付齐国呢?只有努力推行善政罢了。”

【读解】 积善以贻子孙

面对齐、楚两大强国,除了凿池筑城外,滕文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于是孟子又给他举了一个例子,这就是古公太王迁岐之事。公刘率族人定居于豳(今陕西旬邑西),发展农耕,势力渐兴。后又传九世,到古公亶父时,因受薰鬻、戎狄的进攻,从豳迁徙到岐山之下的周原(今陕西扶风、岐山间),因古公亶父为善,从者不计其数。周原土地肥美,宜于农作。商代晚期,古公亶父在那里兴建城郭房屋,划分邑落,设立了官吏机构,国号为周。后古公卒,少子季历继位,后季历终为商王所杀。季历之子昌继位,即周人追称的周文王。这都是几代人为善,所以能成就王者的缘故。《易大传》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道德经·八章》)《论语·颜渊》上还有一段记载: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这就是说,你敬人民,人民就敬你,你孝慈,人民就忠诚,找一些善良的人来教育不能够善良的人,则就是劝化教导的办法了。这就是“风气”!我们现在所说的“风气”,就是从这里来的。孔子用很形象的语形容它,风吹草伏,风往哪边吹,草就往哪边倒伏。领导人的人生规律就象风一样,如果是善的、好的,百姓也就是善的、好的。领导人的人生规律如果是恶的狠的贪的,老百姓也就跟着学习恶的狠的贪的。所以,要建立人与人之间相互亲爱的关系,关键在于领导人、统治者,也就是“上行下效”。 孟子没有鼓励滕文公做大做强,是因为即使现在能牺牲人民的利益来做大做强,那也是权宜之计,止可侥幸避过一时;而积善以贻子孙,才是国家的长远之计。

【孟子·梁惠王章句下》卷2·15】

【原文】

滕文公问曰:“滕,小国也。竭力以事大国,则不得免焉。如之何则可?”

孟子对曰:“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币,不得免焉;事之以犬马,不得免焉;事之以珠玉,不得免焉。乃属其耆老而告之曰:'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吾闻之也:君子不以其所以养人者害人。二三子何患乎无君?我将去之。’去邠,逾梁山,邑于岐山之下居焉。邠人曰:'仁人也,不可失也。’从之者如归市。或曰:'世守也,非身之所能为也。效死勿去。’君请择于斯二者。”

【注释】

1.皮币:动物毛皮和丝绸布帛。

  2.耆:(qi齐)《诗·鲁颂·閟宫》:“俾尔耆而艾。”《礼记·曲礼》:“六十曰耆。”《礼记·王制》:“耆老皆朝于庠。”《礼记·射仪》:“耆耋好礼。”《说文》:“耆,老也。”古称六十岁曰耆。即老年人之意。

  3.梁山:在今陕西乾县西北。

【译文】

  滕文公问道:“滕国是个小国,竭力去侍奉大国,却不能免除威胁,怎么办才好呢?”

  孟子回答道:“从前,周太王居住在邠地,狄人侵犯那里。(周太王)拿皮裘丝绸送给狄人,不能免遭侵犯;拿好狗良马送给狄人,不能免遭侵犯;拿珠宝玉器送给狄人,还是不能免遭侵犯。于是召集邠地的父老,对他们说:'狄人想要的是我们的土地。我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君子不拿用来养活人的东西害人。你们何必担心没有君主?我要离开这里了。’于是离开邠地,越过梁山,在岐山下建城邑定居下来。邠地的人说:'是个仁人啊,不能失去他啊。’追随他迁居的人,多得像赶集市一般。也有人说:'(土地)是必须世世代代守护的,不是能自作主张的,拼了命也不能舍弃它。’请您在这两种办法中选择吧。”

【读解】

  似乎滕文公对于“为善”也是做不到的。于是孟子只好又举出古公迁岐的例子。这等于是向滕文公出了两个计策,一是效法古公太王迁徙以避强权,保存族人以图东山再起。二是按一般人的做法,誓死捍卫自己的土地,即使全部牺牲也再所不惜。这两种办法哪一种好呢?孟子没有明说,因为孟子心里很清楚,无论取哪一种,滕国人民都不会追随滕文公,要迁徙,只有滕文公家族的几百或上千人;要死守,也只有这些人。广大的人民百姓都是不会追随他的,因为滕文公从来就不是一个“爱民”的君主,也没有施行“爱民”的政策。一个领导人如果不爱民,人民又怎么会爱领导人呢?

【孟子·梁惠王章句下》卷2·16】

【原文】

鲁平公将出。嬖人臧仓者请曰:“他日君出,则必命有司所之。今乘舆已驾矣,有司未知所之。敢请。”公曰:“将见孟子。”

  曰:“何哉?君所为轻身以先于匹夫者,以为贤乎?礼义由贤者出。而孟子之后丧逾前丧。君无见焉!”公曰:“诺。”

  乐正子入见,曰:“君奚为不见孟轲也?”曰:“或告寡人曰,'孟子之后丧逾前丧’,是以不往见也。”

  曰:“何哉?君所谓逾者?前以士,后以大夫;前以三鼎,而后以五鼎与?”曰:“否。谓棺椁衣衾之美也。”

  曰:“非所谓逾也,贫富不同也。”乐正子见孟子,曰:“克告于君,君为来见也。嬖人有臧仓者沮君,君是以不果来也。”

曰:“行或使之,止或尼之。行止,非人所能也。吾之不遇鲁侯,天也。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

【注释】

  1.鲁平公:名叔,鲁景公的儿子。公元前314——294年在位。

  2.嬖:(bi壁)《左传·襄公二十五年》:“叔孙还,纳其女于灵公,嬖,生景公。”《左传·定公十年》:“宋公子地嬖蘧富猎。”《左传·隐公三年》:“嬖人之子也。”《国语·郑语》:“而嬖是女也。”《礼记·缁衣》:“毋以嬖御人疾庄后。”《说文》:“便嬖,爱也。”这里用为宠爱之意。

  3.乐正子:名克,孟子的学生,当时正在鲁国做官。

  4.鼎:《易·鼎·辞》:“鼎,元吉,亨。”《说文》:“鼎,三足两耳,和五味之宝器也;昔禹收九牧之金,铸鼎荆山之下,入山林川泽,螭蛛蝄蜽,莫能逢之,以协承天休。”《玉篇·鼎部》:“鼎,器也,所以熟食者。”常见的鼎为三足两耳圆腹,也有方形四足的,用金属或陶土等材料做成,盛行于殷周时期。至今我国南方少数民族亦有常用鼎煮食或存放食品的。

  5.沮:(ju举)《诗·小雅·巧言》:“乱庶遄沮。”《诗·小雅·小旻》:“谋犹回遹,何日斯沮?”《礼记·儒行》:“沮之以兵。”《荀子·强国》:“是以为善者劝,为不善者沮,上下一心,三军同力。”《商君书·靳令》:“其次,为赏劝罚沮。这里用为阻止之意。

  6.尼:《墨子》:“淫嚣不静,当路尼众。”《尔雅·释诂下》:“尼,定也。”《玉篇·尸部》:“尼,止也。”这里用为制止之意。

【译文】

  鲁平公将要外出,他宠爱的近臣臧仓请示说:“往日君王外出,都要令有关官员知道。今天车马已经备好,有关官员还不知道要去哪里,胆敢请君王示下。”鲁平公说:“要去见孟子。”

  臧仓说:“这是为什么呀?您为什么要降低身份去见一个读书人呢?您以为他贤能吗?礼义是贤者所提倡的;而孟子后来为母亲操办的丧事超过先前为父亲操办的丧事。君王还是不要见他的好。”鲁平公说:“好吧。”

  乐正子入宫见鲁平公,说:“君王为什么不去见孟柯呢?”鲁平公说:“有人告诉寡人说:'孟子后来为母亲操办的丧事超过先前为父亲操办的丧事。’所以我不去见他。”

  乐正子说:“这是为什么呀?君王所谓的超过,是前面用士的丧礼,后面以大夫的丧礼?还是前面用三鼎礼,后面用五鼎礼?”鲁平公说:“不是,我所说的是指棺椁和寿衣的精美不同。”

  乐正子说:“这不叫超过,这是前后家境贫富不同而已。”后来乐正子见到孟子时说:“我告诉了君王,君王本来要来见你的,但有一个他宠爱的近臣臧仓阻止了他,鲁君因此没有来。”

  孟子说:“一个行动,或许有人促进它;停止了,或许有人制止它。行动和停止,不是一个人所能左右的。我之所以不能与鲁君相见,天意呀!臧仓那小子怎么能使我们不能相见呢?”

  【读解】  行止,非人所能也

  本章是全篇的总结。所谓与鲁平公见不见的问题只是一个引子,本章的重点在于孟子的那句话:“行,或使之,止,或尼之,行止,非人所能也。”这句话其实就是针对梁惠王、梁襄王、齐宣王、邹穆公、滕文公、鲁平公等这些君王的所作所为而言的。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关乎着广大人民百姓的生活安危。如何施仁政?如何爱民?如何选择到一种最佳行为方式?是任何一个统治者都应该考虑到的,都应该做到的。而孟子几次提到的“天”,其实并不是后来的儒学家们所说的“天命论”和“宿命论”,而是孟子根据周文王、老子、孔子等人所揭示的“天”的运行变化规律而认识到的未知的宇宙现象及人类发展的规律。总结自《周易》以来所有古籍中关于“命”的辞意,不论是指天命、人命等,其实都是指天的规律,人的规律,宇宙的法则等,当人事、物理、历史的命运、时间和空间加起来,形成一股力量的时候,成为规律的时候,人们称它为命。现代我们称它为“时代的趋势”之意。只是后来的人误解并歪曲了“命”的本义,将它看成是迷信意义上的天命论、宿命论了。

  本篇所谈到的爱民、与民同乐等问题,是统治者、为政者的行为方式问题,选择什么样的行为方式,就能导致什么样的后果。因为“爱民”,不能仅仅是在口头上说一说,或者是玩弄一下权术,象齐宣王一样“爱牛”就意味着“爱民”。爱民是要有一种踏踏实实的精神,与民同乐、与民同忧,想人民之所想,急人民之所急,忧人民之所忧,一切行为方式都是为了人民,才能取得人民的信任。人民得到踏踏实实的爱护,才会信任统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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