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父亲修行 | 陆琴华
作者
为父亲修行
陆琴华
很多人都骄傲自个有一个好父亲,比如著名散文家朱自清,我每一次都读了他的《背影》跟朱自清一样也眼睛潮潮的会哭。朱自清流泪是被父爱所感动,我流泪悲哀自己没有遇到像朱自清那样一位好父亲。
从我记事那一天起,我就对父亲没有好印象。我姐弟八个,在我的印象里他们都不是在父母身边长大,而是在外婆家生活的。
外婆生在解放前,也长在解放前,一辈子生了好几个儿女,到最后只剩下我母亲自己,母亲嫁给父亲了,外婆就成了生产队里的五保户,也就是说外婆的吃喝拉撒都有生产队负责。
待我们姐弟几个一丢掉奶头了,父亲把我们朝外婆家一扔就再也不管我们了。说不管我们,那是不现实,等到我们一个个能到生产队里挣工分了,父亲就把我们接到他身边了。
那个时候,父亲是大队代销员,负责一个大队,也就是一个村的油盐酱醋茶,是个让很多人羡慕的职业。我读高一时,班级里有两个同学,他的父亲也是大队代销员,平时穿的漂漂亮亮,用的也都是我们很少见过的,在学校里吃更不用说了。我呢?住校一日三餐连老咸菜都没有,啃干煎饼,喝二分钱一暖壶的白开水。当时学校餐厅的菜汤才二分钱一碗,班级不少同学都喝得起,我只能望汤兴叹。
有一段时间,我实在着急了,决定到路上拦父亲。父亲隔一天来供销社拿货,也就是拨货。而每一次,父亲都要经过我所在中学门口的那条路。那天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我没上,跑到校门口那条路上等父亲。快要下课了,父亲骑着一辆载重自行车来了。自行车后货架上是一个大纸箱,两边还各悬挂着一个袋子,箱子也好,袋子也好,都是鼓鼓的,沉甸甸的,里面全是父亲从供销社拿的货。我见到父亲,一阵激动,跑步迎向父亲,父亲从自行车上下来了,听说我要钱,脸一沉,说:“都给我拿货了。”就又骑上车走了。那次,我没有问他要多少钱,只两角钱。不给两角,给一角也行啊。结果,一分没给。
我的婚姻是媒人介绍的,我很满意。秋天,丈人家盖八间新瓦房,砖石结构,这在我看来是很了不起的。等踩当门,也就是出份子贺喜。我那时高中毕业好几个月已经到生长队挣工分了,可是手里没有一分钱。要是有,也是在生产队里。说真的,那个时候,我家每年从生产队里领到的余粮钱一点儿不少。高的年份,生产队能发给我们家千把块钱,低的年份也七八百块钱。
因为那个时候我们姐弟八人有六人都在生产队挣工分,也就是没有吃闲饭的。问题是别人家都能领到生产队里的余粮钱了,我们姐弟六人,甚至八人是一个个猫含尿泡空欢喜。原来我们家得的余粮钱还不够生产队会计扣的。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父亲一要上供销社拿货了,就到会计那儿支十块八块钱,一年到头都是这样,这样我们平时挣的工分,到年底折算的现金也就都泡汤了。向父亲讨要,他以到供销社拿货为由不给。定好的时间到丈人家踩当门贺喜,没钱,怎么去?我流着眼泪从代销店走出来,真有一种暗无天日的绝望感。那时高中毕业的四姐在大队当团支书,是四姐出面,到会计那儿借了四十块钱给我上丈人家踩当门。
对父亲没有好印象,直到今天也是这样。因为父亲一直没有家庭责任感,不管做什么都很自私,霸道,蛮不讲理。好多年前我就在城里住了,小弟一直在乡下住,也就是跟父母住在一起,小弟不为别的 ,就是多照看父母一眼,毕竟父母老了。
可是父亲的自私,霸道,蛮不讲理依然根深蒂固,他经常无故找茬跟小弟一家过不去,闹得小弟一家不得安宁。小弟没招,只有忍、忍、忍,或者把打掉的牙齿往肚子里咽,几个姐姐也深感无奈,视耄耋的父亲为畏途,只好敬而远之。成年的我越发喜欢独处,渴望清静,就在心里感叹:“幸亏当年我把考大学作为唯一的奋斗目标,不然,跟父亲生活在一起,我就会跟小弟一样,天天有赶也赶不走的烦恼和无奈。”
孩子是爹妈身上掉下来的肉,父母心疼。爹妈是儿女手心上磨出的老茧子,儿女要包容。
四年前,父亲出车祸住院,其间我一直守候在父亲的床前伺候。半个月后,父亲出院了,我就把他送回乡下,也就是把他送小弟那儿。返回城里的路上,遇到村里不少人,他们很关心我父亲的安危。当他们一个个得知父亲安然无恙时,不住感叹:“你父亲大难不死都是你们姐弟八人修行的啊。”父亲得罪庄邻是常有的事,那些庄邻都看在我们姐弟几个善良厚道,会做事的份上不跟父亲一般见识。他们就说村里好多比我父亲年轻又力壮的人,一次车祸都没有躲过去。原来父亲那次已经是第三次车祸了。
作者简介
江苏东海县,陆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