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夺印(第十章 3) ||张学武(河北蓟县)

夺印

张学武著

落英小桥编辑

第十章 (3)

最近,破罗车的耳朵出了毛病,白天还可以,一到半夜耳朵眼里就不停地响,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就像有个知了藏在耳朵深处,搅得她睡不好觉,她以为是耳朵眼里耳屎积攒多了,就用一根火柴棍儿不停地在耳朵眼里掏,时间长了,弄得听力也下降了,一阵儿听见了一阵儿又听不见。
这天她正在掏耳朵,突然闯进来四五个穿黄衣服扎着腰带的人,左胳膊上还戴着一个红箍,上边还有几个黄色的字,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本小红书。就吃惊地问:“吆!你们哪里人?你们到我们这里干什么来了?”
一个长得粗胖的姑娘十分严肃地说:“你这老太太是怎么回事儿,敲了半天门也不开,我们还以为你们家没人呢。”
破罗车把脑袋往前伸了伸说:“你说啥?我没听清。”
一个细高个的姑娘大声地说:“我们是白草中学的红卫兵,是来向你老人家宣传毛泽东思想的!”
破罗车撅起耳朵,一手放在耳朵后面,歪着脑袋认真地听,可连一句囫囵话也没听明白,却说:“我听见了,你们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到外屋喂猪去。”
“等等!”粗胖的姑娘伸手拦住了破罗车,尖细地说,“现在是文化大革命,学习毛泽东思想是件庄重严肃的事儿。卯道沟离白草中学有二十多里,我们走了整整两个钟头,为的就是向卯道沟的广大贫下中农宣传毛泽东思想,这时候你怎么能去喂猪呢!好好坐下听!”
最后这句,好好坐下听,破罗车听清了,瞪着眼睛大声地说:“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呢,可惜你还是念过书的人,懂不懂知书达理?懂不懂得三纲五常?还不如我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呢!你听见没有?你们进来时不知道关门,猪都进来找吃的了,不喂猪行吗?我家一年的油盐酱醋就冲这几头猪说呢!”
破罗车这人难怪人们给她起外号叫破罗车,不光是因为裤脚总是挨着地,一走就扫起一股烟尘,更重要的她说话一嘟噜一串,别人根本插不上言。最后还是那个细高个儿的姑娘有水平,从随身带着的一个挎包里拿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剪子,对其他人说:“都什么社会了,这个老太太脑瓜子后面还梳着一个抓髻,保留着前清时期的发型,一看就知道这是封建社会的残渣余孽,是封建王朝的遗老遗少,咱们给她剪了去!”
话刚说完,就冲上来三四个女的,不由分说,抓住破罗车的胳膊,把她头朝下摁在炕沿上,咔嚓咔嚓几剪子,就把破罗车脑后的抓髻给剪掉了。
破罗车气急了,刚翻过身来,就冲向外屋从缸盖上抓过一把菜刀,不管三七二十一,照那些女红卫兵脑袋就砍去,吓得那些女红卫兵抱头鼠串,那个粗胖的女生落在最后,一边跑一边回头对破罗车喊:“告诉你,老不死的!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天不怕,地不怕,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还怕你这把破切菜刀!”
话说得慢,脚步却迈得快。
破罗车眼睛血红,两眼冒火,挥舞着切菜刀,裤脚扫起一路烟尘,一边追一边喊:“兔崽子操的,老奶子今天不活了,杀一个够本,杀俩攥一个!”
这时大街上,到处都是红卫兵在破四旧,有的在用棍子敲房檐下的猫头瓦,有的居然上了房,骑在房脊上搬动那些兽头,有的拿着剪子在追着村里梳辫子妇女到处跑,有的抱着从各家各户搜出来花瓶、画着花儿的碗啪地一声摔在街上,总之,是乱作一团,鸡飞狗跳。
这时,从街上跑回家于桂花,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已经被剪去,看见母亲破罗车拿着一把切菜刀冲出来,就赶忙上前拉住母亲,说:“妈,别追了,赶紧回家躲起来吧!”
破罗车一见闺女的辫子没了,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把菜刀一扔,双手拍着大腿嚎哭起来:“苍天呀,睁睁眼吧,这叫什么事儿呀!光天化日之下竟来了一群土匪,打砸抢呀!”
于桂花忙上前去拉母亲,可是母亲打着拖拖就是不起来,呼喊着:“大队干部呢?民兵呢?战斗队呢?都躲哪儿去了!就不出来管一管,还让人活不了?白养活了一群白眼狼啊!”
于桂花抱住母亲的腰就往院里拽,说:“妈呀,你就别添乱了,黄炳雄、吴正义、郑万年、李青他们正在大队部跟他们讲理呢!”
破罗车说:“跟他们讲什么理!这些家伙就不讲理,就应该把他们一刀一刀都砍了!”
这时候,李青的的母亲从院子里出来了,见于桂花正在拉破罗车,平时她不待见破罗车,走个迎面也不说一句话,这时候也顾不了这些了,就过来帮着于桂花拖破罗车,说:“哎呀,你就别叫喊了,这是运动,就是一阵风,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未完待续)

作家简介:张学武,一九五七生,赤城县一中高级语文教师,现退休。爱好文学创作,曾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过小说、散文、故事、通讯,2009,故事《村长》曾被《读者文摘  ,农村版》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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