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票友:“票友登场闹笑话,是常有的事”
凡非伶人而习戏的为票友,以票友出身之名伶,非常之多。老生中前辈,如孙菊仙、刘鸿升、许荫棠、郭仲衡、言菊朋等。有称孙与刘为票友界之司令,在未下海之前,与内家相比,并无逊色之处。
又一人名溥侗者,被称票友老生中之谭鑫培,他字厚斋,别字西园,以红豆馆主为号,是前清宗室。为人倜傥不群,自幼嗜剧成癖,跌扑技击,色色俱精,凡谭鑫培之戏无一不能,但嗓音稍高亢,不若谭之宛转,此亦天赋如此,无可奈何的。
得意之剧有《珠帘寨》、《连营寨》、《定军山》、《八大锤》、《宁武关》、《打棍出箱》、《天雷报》、《镇澶州》、《乌龙院》等,举动酷似老谭。又通昆曲,也演小生、旦角、花脸。选择配角甚严,伶界之中,对之敬畏,无异于谭。
红豆馆主溥侗
某次堂会,请他饰《群英会》之周瑜,王凤卿扮鲁肃,王以为无上光荣,杨小楼也与他合演过《八大锤》,称他为“谭之再生”。他在伶界中被称侗五爷。多才多艺,其架子花脸戏《芦花荡》,得之于钱金福。副净剧《战宛城》、《阳平关》、《捉放曹》,得之于黄润甫。旦角戏《金山寺》得之于陈德霖,小生戏《奇双会》、《镇澶州》、《群英会》,得之于王桂官。丑剧得之于罗寿山。曾在某处演堂会,他主演《单刀会》之关公,姚增禄饰鲁肃,钱金福扮周仓,被称为“三绝”。
也有在票友时代声誉鹊起,迥异寻常,迨一旦下海,反而不如以前,不能在剧界放异彩。如郭仲衡,他后来只能以二路身份,为程砚秋配戏。其他如祝荫亭、吴炳南亦然。
程砚秋、郭仲衡之《玉镜台》
票友演习之地称票房,在民国初年,上海大新街迎春坊有票房,名盛世元音,是孙菊仙的儿子孙芝甫发起的。
他是前清的候补道,因推崇他的父亲,所以提倡孙派戏。票友中常去的有文少如,矮矮的身材。他有两个儿子,一个便是电影界的文逸民。另一个却不姓文姓成,名秋农。和逸民是异母兄弟。
秋农曾在江西督军陈光远处当秘书,擅长的戏,有《六部大审》、《盗宗卷》等。文少如号幻侠,能演《九更天》、《战蒲关》、《骂杨广》,晚年很不得意,后经钱化佛介绍,加入了明星影片公司当演员。再有一个票房名品社,在平望街群仙戏院后面,发起人是些洋行买办,有钱秀山、周树三、毛竹三等,每天坐了自备包车来票房。
这时票房例不赌博,纯粹的研究剧艺。品社是提倡潭派的,和盛世元音的孙派可谓旗鼓相当。当时是没有彩排的,到了年底,丹桂茶园、春仙茶园等案目,常常来请票友们去客串演戏,名为爷台客串。票友为了自身面子起见,临到登台,自定若干包厢和正厅的座位,请亲朋好友前来捧场。所以过去当票友的,大多是有钱人,也有后来落拓了,下海做职业演员了。
另有一个名雅歌集的票房,在沪城即今新世界后面的福源里内,角色生旦净丑,应有尽有,并印有《雅歌集特刊》,发起人为夏禹飚、席少孙等人。又九记票房在牛庄路,会员有六七十人,发起人是宋朗西和名医吕守白。
雅歌集票房
又天籁集票房在汕头路,为朱光明、鲍鹤林所主持的。又韵天集票房,在原跑马厅观盛里,是钱化佛等人组织的,盖叫天、赵如泉等天天来票房,十分热闹。
有些票友是大少爷出身,唱戏本来是闹着玩儿的,真要下苦功夫,他们就不行了。虽略有天赋气质,不过如此,如吴炳南,学刘鸿升而得名,与谭派票友祝荫亭,先后下海当演员而现身舞台,终因声狭太高,缺乏欢迎者,又还原为票友。
马振卿,北京票友,受教于黄润甫、贵俊卿,喉音清亮,获马叫天之号,但他吸食鸦片,瘾头颇大,扮相亦恶,故不能大成。有一名恽毓鼎者,原是前清翰林学士,民国以来,现于舞台,其人做工拙劣,却好演《盗宗卷》等做工戏,不知何意,最拿手的昆曲戏是《弹词》。
票友登场闹笑话,是常有的事。雅歌集票房发起人夏禹飏,有回在张园演赈灾戏,他演《黄金台》。按戏中情节,巡城御史例须点一灯笼,但因事前没有想到,临时要用却未准备,情急之下,就借了堂子内妓女出堂差坐轿用,挂在后面的“公务正常”四字的灯笼,拿来应急。他也不明此道,自认为这四字不错,可以在台上混充过去。可是观众中老看客不少,引起哄堂大笑,剧中堂堂的巡城御史,成了卖淫的妓女,成何体统。
再有,正式演员是有舞台经验的,在登台以前,在后台先穿彩裤,次着鞋袜,然后涂脂抹粉,勾脸画眉,服装全部停当,临到最后上场前几分钟,方把网巾戴好,帽儿扎紧,应着锣鼓声出场,毫不慌乱。
票友们却不知其中程序,唯恐临时局促,老早就把一切提前准备,手忙脚乱地也不懂先后穿着程序,脱上脱下已经多次。帽子也早就戴好,不知京剧演员的戴上帽儿,一经扎束,彷佛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很不自在,只好熬着,一忽儿已经感到脑胀欲裂,待锣鼓一起,急匆上场,灯光一打,已是天旋地转,兀是僵住唱不出一句来,是常有的事。
戏院后台
有个票友申逸士,在大舞台唱《独木关》,剧中有薛仁贵枪挑安殿宝。饰安殿宝的是个内行班底,等申逸士用枪刺来,预备招架,不料逸士在台上把枪乱刺,不按规矩。饰安殿宝的因无戏可做,乃用枪虚假作势,以作应付。不料此时申逸士却对准他当胸一枪刺去,饰安殿宝的没有提防,受伤倒地,众小兵将错就错地把安殿宝抬了下去,场面总算掩饰过去。但这个演员到了后台,不肯罢休,大讲斤头,最后由后台经理解决了事。
票友林仓芝在大舞台唱《鱼藏剑》,忽然间忘了下面唱词,愈慌张愈想不出来,只好拆拆烂污向后台一走了之,而另一个演员姬光孤零零在台上,没戏好唱,也只好随之下场。
还有一个票友,也是在大舞台演出,唱《彩楼配》,他饰王宝钏,临到出场,却忘了这句倒板,胡琴调门已起二遍,把场的很聪明,代他在后台唱了一句“梳妆打扮出绣房”,以解其窘。按说他有了这个提示,即可登场接着唱第二句了。但这位老兄在开始时拼命想这句倒板却想不出来,此时却刚刚想起了第一句唱词,出场后,在台上复唱“梳妆打扮出绣房”的倒板,以致打鼓的莫名其妙,板眼全乱了套。
北大教授孙化成,他是安徽人,醉心谭剧,研究有年,擅《南阳关》《珠帘寨》等剧,他也算是票友中的逸材了,但因缺乏舞台经验,一天演《空城计》,他饰孔明,手执鹅毛扇不知怎的,因挥扇过猛,以致将整把扇上的羽毛似天女散花般纷纷飘落在正厅前座上,自己手中仅握一把扇柄。
(《艺海一勺》续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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