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行道丨《精武英雄》之“坟前决斗”

在李连杰版电影《精武英雄》里,“坟前决斗”之后的船越文夫临别前语重心长地嘱咐陈真:年轻人我告诉你,要击倒对方,最好的方法就是用手枪。练武的目标,是要将人的体能推到最高极限。如果你想达到这种境界,就必须要了解宇宙苍生。

01    木强则折,兵强则灭

有人说,“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是自然规律。很多人后来也都坚信,整个宇宙、人间以及市场,都崇尚“成王败寇”“比武招亲”。老子觉察到这是少数人在吹牛逼,小范围内说了一句“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转身走掉了。大家都挺忙的,谁也不晓得他去了哪里。

强或大,在人是极容易上瘾的。“唯我独尊”或是“我应为王”这样的调调,大家都喜欢。人活一世,向往美好,本来情有可原不在话下。最怕这美好田地里长出来的禾苗,不是尊严与热忱,不是速度与激情,而是恐惧和贪婪,乃至阴谋与杀戮。

你去到一个地方,原始洪荒。你见到一个人,浑身毛病。你去到一家公司,满目疮痍。恰好你还有点才华,你当然想改变。你希望那个地方5G覆盖春暖花开,你希望那个人可以活得挺胸拔背抑扬顿挫,你希望那家公司可以做得枝繁叶茂风生水起,你就像一个意气风发的园丁,希望放眼望去,人间都姹紫嫣红开遍。

你看不惯年轻人聊天打屁不思进取,你看不惯姑娘们败絮其中金玉其外,你看不惯老人家墨守成规固步自封,你看不惯油腻男满面愁容自甘堕落,你看不惯众生颠倒无明贪嗔痴慢,你看,这人间把你急的!你于是“眼耳鼻舌身意”全副武装披挂上阵,你要“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你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你当然不会觉得你这是“滥用暴力”,你只不过“一片冰心”,想将龌龊修剪美丽,将平凡化为卓越,将飞蛾变成飞碟,将腐朽化为神奇。可是你最终发现,伴侣如仇家,孩子不听话,父母总吵架,甚至就连你自己的贫富穷通苦乐悲喜,你都一筹莫展毫无办法。

一开始你还不服气。这一个“不服气”,半生就过去了。后来你慢慢也就怂了。你开始明白,你之所以想要改变想要开创想要革命想要建设,并不是真要“普度众生”,而是要“功成名就”,你最想干的,是想要证明自己。

你或许未必清楚自己到底想要证明什么,反正你就那么干了,你越想越大,你越要越多。赢。强大。第一。富足。解脱。永恒。这世界还有你不要的吗?你哪肯相信:强,往往是最小的。比如藤田刚。快,通常是最慢的。比如剖腹产。你于是就活成了另一个藤田刚。

藤田刚在《精武英雄》里被陈真打死了,你会不会觉得好痛快好痛快?可是你有没有觉察到,当你好痛快好痛快的时候,藤田刚又在你身体里复活了!秦皇汉武是藤田刚。做大做强是藤田刚。光宗耀祖是藤田刚。开悟解脱是藤田刚。清华北大是藤田刚。封官进爵是藤田刚。开玩笑呢,藤田刚哪有那么容易死?

船越文夫告诉陈真,“现在在虹口道场的第一高手,是被称为机器人的藤田刚,年轻人,好好保重啊!”其实大家都要好好保重啊!无妨留意一下,藤田刚有没有在你身体里?

02    同参同修,相爱相杀

有时候,你很想帮一个人,你觉得这样做是好的,结果对方偏不领情,讨厌你,质疑你,疏远你,乃至于恨你。你会不会很受挫,然后感觉好灰心?我猜,你会的。耶稣也说,“不要将圣物给狗,也不要将珍珠丢在猪面前,免得它们糟蹋了。”你有没有觉得耶稣挺善解人意的?只是不晓得你说的是耶稣善解你的意呢?还是你自己善解你自己的意?

你看见一家公司三只小猫辛辛苦苦干了20年,可是半梦半醒半死不活,一点气场都没有。你看见一个女人跟一个知识分子过了一辈子,可是照样粗俗野蛮满嘴脏话,一个字也不认识。你看见一个少年空有一尊才华横溢开疆拓土的爹,可是半生玩世不恭尊严尽毁,一点出息也没有。你看见一个告老还乡的官员每天虚度大把大把的时间,可是成天唉声叹气哼哼叽叽不停流连于牌局酒桌,一点追求也没有。你会不会很不理解:耶,这些家伙到底都怎么啦?

你于是就很想去说说,你看,你还真说了,才一开口,小猫先怼了你,女人瞬间翻脸,少年绝尘而去,官员也嫌你没大没小没老没少。你会不会很委屈?很无语?我猜,你会的。要不要给你一把枪呢?子弹唰唰上膛,勒令瞬间开悟。说笑呢!

船越文夫去找陈真决斗。谈笑风生解下披风,简简单单慢慢叠好,认认真真置于木屐,才和颜悦色开口问陈真,“年轻人!告诉我最强的拳是什么拳?”陈真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刺拳击碎,顾盼自雄地说,“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在一个点上爆发出来,就是最强的拳!”

船越文夫微微一笑说,“哎呦,打得蛮好看的!可是我从来就没看见石头会打人。”此时风起。船越文夫顺手将飘至耳畔的一张小小冥钱瞬间削成两瓣,说,“你要知道,我们的对手,是会动的人。”

陈真当然心有不服,着忙问,“说得很有道理,为什么不跟我打?”船越文夫没有回答,而是直接问陈真,“那最强的防守又是什么?”陈真说,“是进攻。与其尽力防守,不如全力进攻,在最短的时间击倒对手。”

船越文夫笑着说,“哦!这么说你们霍家拳跟唐手一样,是至刚的拳法?”陈真就有点烦了,“你到底懂不懂拳法?刚缺柔,是浪费力气;柔缺刚,是攻而不克。缺一不可,老师父,你怎么教徒弟的?”

船越文夫继续笑,“格斗是最忌心浮气躁,一定要气定神闲。你师父应该教过你这些基本道理。”陈真一时没明白,挑衅道,“我师父没那么多废话。你到底打不打?”

呵呵,这么喜欢打呀?那就打吧。所谓“宇宙苍生”,就算碰到留洋回来的“精武英雄”陈真,就算是在师父的坟前决斗,恐怕也是不打不相识的。

03    中人以下,不可语上

打着打着,老人家先开了口,“不要打啦。”随即不无欣赏地感慨说,“年轻人有这样的功夫,很难得。”陈真也不示弱,“老年人有这样的体力,也很难得。”

老人家就说,“你就不用客气啦,中国人有句俗话,叫拳怕少壮,是至理名言,想必你是听说过的!”陈真也慢慢释怀了,说,“可我还是输了。”船越文夫如实地告诉陈真,“我刚刚用的是你的拳法。中国人的武功,是强调个人修为,而不注重实战。你今天有这样的表现,可以说是一种突破。”

陈真说出来自己的见地,“技击的目标是讲求击倒对方。”船越文夫果断否定了他,“你完全错了。年轻人我告诉你,要击倒对方,最好的方法就是用手枪。练武的目标,是要将人的潜能升华到最高极限。如果你想达到这种境界,就必须要了解宇宙苍生。好了,我走啦。”

陈真就追问,“你不是要决斗吗?”船越文夫说,“不用比了,我们已经决定过了,是个平手。”接着又补充说,“但是我不代表所有的日本人,在日本比我武功高的人还有很多。”

一直在旁边观战的山田光子就问,“船越先生,你不是日本第一高手吗?”陈真帮忙解释说,“船越先生的武功第一,是他的武功修为,而不是他的杀人伎俩。”

船越文夫最后感慨说,“霍元甲!我输了。我没有想到你有这么好的一个徒弟。”——恰是这一念“柔弱胜刚强”的加持,船越文夫赢得了陈真以及世人发自内心的尊重。希望你也能碰到这么好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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