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人

01

奶奶在世的时候，一直吃素。“吃素收心”，奶奶说。临近晚年，奶奶耳力欠佳，她养的母鸡下蛋了，会跑来啄她裤腿，她也就晓得了。奶奶出殡那天，晴空万里，好多人来送，父亲白发飘飘，没有悲伤，天空里一朵云也没有。

在我心里，奶奶是空白页，一辈子不稀罕有没有人懂。像屋檐上一滴雨，没心没肺往下落，不去想要落到什么地方。

2020年五月末的某夜，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还在上中学，奶奶邀请我跟她一起吃蛋糕。早上起来去公司，晨光里的蓝花楹，一如既往的精神抖擞。中午接到父亲电话，说奶奶去世了，让我赶紧回家——当时正在读雪小禅的书，书名叫做《繁花不惊，银碗盛雪》——放下书迅速起身，好想来一杯苦茶。

02

周迅在《画皮》里演过一个“妖”，叫小唯，是个狐狸精。好多人都被她那个纯粹的眼神给震撼到了——“妖”爱上人的眼神——冯远征问她是怎么做到的，“就是我们家小狗见到我的第一个眼神”，周迅简单说。

记得有一回，从部队休假回家，陪一个战友去相亲，姑娘家门前两大棵石榴树，正开得热火朝天，我杵在树下呆望，像大白日里做了一个长梦。姑娘出门倒水，问我是不是喜欢石榴花，我说，这石榴花，还真好看。她开玩笑说，还有比石榴花更好看呢，只是你还没看到。

N年以后又在一处小城碰到她，才想起来她说的那句话，才懂得有一些花——真是比石榴花还要好看——只是不曾料到，她的花季居然如此的遥远又漫长。

03

一直喜欢绿萝，静默生长，与世无争，一点儿水就能活，从不愿叨扰别人。有时候写东西累了，静静看着她，身心会有一种安宁，像是被拥抱或肯定。这半生潦草，本不是精致人，但是有她在身边，也能沾一点光，像得了岁月嘉许，也能浑水摸鱼，捞些欢喜。

女儿四岁的时候跟我说，她不开心的时候，就想躲到绿萝里面去。我问她，你怎么进去。她说，闭上眼睛，就进去了。我说，那我试试。我闭上眼睛，半天不说话，她拉扯我衣袖，我还是不说话。结果她嚎啕大哭，我赶紧睁开眼睛问她怎么了，她流着泪说，爸爸，我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你再也不要我了呢。

04

朋友送了两盒手工藏香，偶尔燃一炷，味道很特别，像一下子就回到少年时节老家后院爷爷亲手栽种的那棵牡丹身旁——当人的某一种情感被提纯出来，就会瞬间占据整个的灵魂——我写的第一首小诗，就是跟那棵牡丹合作的，我如今还记得牡丹的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