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传（第53章）
第53章 缝制夹袍
心中常有诗意流动，才能把日子过成一首诗。王维和璎珞的日常，就像一首诗。
对王维来说，担任济州司仓参军，倒是一件驾轻就熟的事。只需用上他在太乐署时的半分精力，就将诸事处理得妥妥帖帖。璎珞则将家里诸事，收拾得井井有条，俨然成了一个内行的当家小娘子。
深秋过去，便是寒冬。这日，璎珞翻检衣箱，找出了成亲前亲手为王维缝制的深碧色竹叶纹锦缎夹袍。手抚夹袍，不禁想起了在闺中缝制夹袍时的点点滴滴。
一眨眼，她随王维来到济州已两月有余，不知远在定州的阿爷阿娘一切可好？这样想着想着，眼角不禁有些酸胀起来。
正沉思间，听到小蝶在外院清脆地喊了声：“阿郎回来了。”话音刚落，就见王维大步流星，掀帘走了进来。
璎珞忙放下夹袍，低头抹了抹眼角，再抬头时，已换上了一脸柔和的微笑，说：“摩诘，你今日回来得怎么比平日早了好些？”
王维看了看璎珞的眼角，心中一动，上前握住璎珞的手，说：“这天一日比一日晚得早了，故衙门放得早了些。待过几天下了大雪，或许还有雪假，不必去衙门也未可知。”
璎珞听了，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对他眨了眨眼，说：“看来衙门也是看天吃饭。”
王维笑着拉璎珞一起坐到榻上，低声问她：“方才你可是想念阿爷阿娘了？”
璎珞抬头，看着王维一如既往的温润笑容，乖乖地点了点头，说：“方才我想着给你找几件夹袍和冬衣出来，不知怎的，便想起了阿爷阿娘。如今，我和兴宗都不能承欢膝下，不知他们一切可好？”
王维伸手揽过了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说：“阿爷是豪爽之人，这样的冬日，必定让阿娘温了一壶好酒，在家中慢慢喝着。璎珞，来年春天，我就陪你回定州。”
“是了，阿爷好酒量，最喜欢在冬日里喝点小酒。”听王维如此一说，璎珞心头仿佛宽慰了许多，说：“对了，我给你做了一件夹袍，还未给你试过，不知可还穿得？”
说着，便从榻上起身，翩然向衣箱走去。当她将这件深碧色竹叶纹锦缎夹袍递到王维手中时，连一贯沉稳淡定的王维，脸上也露出了不小的惊喜。
他细细地看了看夹袍，又看了看璎珞，点头赞叹道：“我还从未看到过这样雅致的袍子。璎珞，你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自然还有很多。”璎珞嫣然一笑，利落地展开夹袍，在他身上比划了一下，说：“我是估摸着你的身量做的，若是哪里不合适，我改改便是。”
王维喜滋滋地依言换上，除了袖口稍微偏长了一些，其他地方都很合适。
“璎珞，你看人的眼光自然是极准的，夫君佩服之至。”说着，对着璎珞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
璎珞心中甚是欢喜，一脸娇憨地说：“我这便把袖口改改，往后再做你的衣袍，我就知道了。”
“小姐，你要的葫芦头食材，我都准备妥当了，不知何时入锅？”小蝶掀帘进来问道。
璎珞放下夹袍，转身对王维说：“你前几日说想吃葫芦头，我今日让小蝶从西市买了上好的猪肚和大肠，今日做给你吃，可好？”
王维爱吃葫芦头，听后顿时眼前一亮，说：“自然是再好不过了！璎珞，今日我回来得早，我来做给你吃。”说着，不等璎珞说话，就随小蝶走进了厨房，璎珞自然也尾随了出去。
葫芦头是唐人秋冬时节爱吃的风味小吃，主要原料是猪肚和大肠。因大肠油脂较厚，形状像葫芦，因此就叫葫芦头。
“璎珞，说起来，葫芦头的做法，还是京兆华原人孙思邈发明的。他写过《千金要方》《唐新本草》，是当之无愧的'药王’。不过，比他的药方流传得更广的，竟是他一时好玩发明的葫芦头。可知天下事，竟是难说得很。想必就连孙思邈自己，也一定不曾料到。”
王维一边熟稔地将猪肚、大肠放入煮沸的骨头原汤，一边侃侃而谈。不仅一旁的小蝶听得呆了，就连璎珞也在心中暗暗佩服：“一个小小的葫芦头，你都能讲出一番原委来。可知天下之事，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呢？”
这日的晚膳，主菜是葫芦头，主食是玉米粥和小蒸饼，另外还有几道小菜。待葫芦头上了食案，璎珞只吃了一个，就好吃得停不下来。这般鲜香滑嫩、肥而不腻的葫芦头，她当真还是第一次吃到。
璎珞本来食量不大，但这日晚膳却就着葫芦头，一连吃了两碗满满的玉米粥。待小蝶来收拾碗碟时，才发觉自己已经吃撑了。她一脸苦笑地揉着肚子，叹了口气道：“摩诘，今日吃了你做的葫芦头，恐怕嘴巴就变刁了。”
璎珞方才津津有味吃葫芦头时，王维一直含笑看着她，特地多留了几个给她吃。看小蝶收拾好走出了屋子，王维就顺手揽过了璎珞的腰，替她轻轻揉着肚子，说：“这不打紧，你若喜欢，我得空了就做给你吃。”
“不要。若照这样吃下去，我迟早也要变成一个葫芦头了。”璎珞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葫芦头的形状，彼此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变成葫芦头好啊，我答应过阿娘，要把你养胖些才好。而且，胖一点……”看到王维眼角眉梢不怀好意的笑，璎珞立即明白过来，不待他说下去，就笑着跳了起来，说：“不和你贫嘴了，我去把夹袍衣袖改好了才是正经。”
王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好的，我陪你。”
小蝶早已准备好针线，璎珞就着烛光，穿针引线地缝了起来。袖口上，渐渐有了一圈精致的小小云纹。
王维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只觉烛光暗淡，很是伤神，就拿来竹剪，仔细地剪了剪烛芯，烛光顿时明亮了许多。王维满意地点了点头，嘱咐璎珞道：“夹袍合身便好，不绣云纹也使得，仔细伤了眼睛。”
璎珞点了点头，抬眸微笑道：“哪有那么娇贵，再绣一圈就好了。”
“好，我在旁边临帖，等你一起。”
“嗯，好。”
王维走到案前，翻开岐王送他的《九成宫醴泉铭》，提笔临帖。
《九成宫醴泉铭》写于公元632年，欧阳询笔法刚劲婉润，兼有隶意，是他晚年得意之作，被誉为“天下第一铭”，且集“三绝”于一身。一绝是由大唐名臣魏征撰文，二绝是由书法大家欧阳询正书，三绝是记述了唐太宗在九成宫避暑时发现醴泉之事。
如今是721年，距离632年，也无非只是不长不短的89年。然而，唐太宗也好，魏征、欧阳询也罢，这些曾经风云一世、名垂史册的人物，早已灰飞烟灭。在“时间”这个浩浩荡荡的舞台上，任谁，都只是过客而已……
比名垂史册更真实温暖的，倒是人和人之间的那份情谊。都说睹物思人，每次临帖，王维都会想起岐王。虽然他在华州，他在济州，彼此山高水远，音讯全无，但只要有这本仿佛还带着岐王余温的名贴在，便足以慰怀。只是不知道，和岐王一起去九成宫看《九成宫醴泉铭》碑的心愿，何时才能实现？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璎珞终于绣好了夹袍袖口上的云纹。她揉了揉眼睛，仔细端详了一会。这件夹袍，若是穿在旁人身上，或许也是有限。但若是穿在王维身上，仅是袖口那错落有致的云纹，就会让人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高华气韵。
看璎珞在烛光下揉眼睛，王维忙放下毛笔，绕过案几，走到璎珞身边，从她手中接过夹袍，仔细看了看袖口的云纹，不无疼惜地说：“如此精细的云纹，到底费眼睛，今后不许再这样了。待会我拿热葛巾给你敷敷。”
璎珞从王维手中取过夹袍，仔细地折叠整齐，说：“你喜欢么？等天气好了，我还想去东市挑几块趁意的面料，再给你做几件合身的袍子，明年春天便可以穿了。”
“我自然喜欢，只是，你莫太辛苦了自己才是。”
璎珞笑着摇了摇头，说：“摩诘，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方才缝夹袍时，我想着，从今往后，你身上的穿戴之物，都和我有关，我便满心欢喜。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身为你的娘子才有的特权。”璎珞抬头，俏皮地笑着。
或许，世间最好的爱情，就是只因我是你的娘子，你是我的夫君，就觉得拥有了全世界。其他的事情，都已不再重要。
王维心中似有一股暖流淌过，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他低下头，笑着拥璎珞入怀，胸口那一声声沉稳有力的心跳，在这宁静的夜里，显得分外清晰。好半晌后，他在她耳畔柔声道：“娘子，夜深了，你要不要行使你的特权？”
璎珞顿时醒悟到自己方才说错了话，想要逃开，哪里还来得及？只觉腰上一紧，便被王维打横抱起，大步向内室走去……
璎珞叹了口气，将脸深深埋在王维胸口，幸福的笑容，向花儿一样绽放。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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