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德 | 大癞子(中)
有一年过年期间,大癞子陪几个乡邻到泰州刁铺算命,那里有个瞎子算命特别准。大癞子原本不信什么算命的,可觉得也不能白来一趟,算一下也无所谓,酬资五块也拿得出。
瞎子摸了一下他的手,又让他报出出生年月日时,于是说了几件事给他听。第一件事就说他酒量通海,一斤二斤不在话下。第二件事说他现在是光棍,过去有过老婆,后来老婆跑了,不过,还会梅开二度,老婆还会有的。第三件事是说他开年之后,运气来了,有财运和桃花运。
说酒量大,尽管说少了,但也说准了,嗨,神了!
说他老婆跟人跑了,也说准了。曾经的老婆也是个癞子,不过恢复得就不好了,头上稀稀疏疏的几根黄毛,露出大块大块的黄黄的头皮。人也老实,大癞子也常常欺负人家,有什么不满意的说骂就骂,说打就打。这还不算,大癞子还有个叫人难以忍受的怪癖,每天晚上要女人啃他的脚趾,轻轻地把每个脚趾的关节都要咬到,这一咬,他立刻精神振奋,全身舒服,保管当晚睡个好觉,第二天神采奕奕。女人当然不能忍受,因为啃那臭脚丫完全比不得吃猪脚爪,吃不上肉不算,还要闻臭味。时间长了女人当然不能忍受,遇到机会也当然就跟人跑了。
第三件事是他最有兴趣的——
“问瞎先生,怎么个财运?有多大的财?”
“哎呀,'马奔财乡’成千上万。”
“怎么个桃花运?”
“财星可为钱财,对男人来说又为妻财女人。”
他又问什么时间有好事,瞎子告诉他,不在春天就在夏天吧。不过,瞎先生最后也告诉他,不可大喜,多为过眼烟云。
回家的路上,他就想那财运和女人。女人,最是他感兴趣的事情,哪个女人会跟我呢?嗨,也算有点验证啦,今天坐自己自行车的不就是女人啊?想到今年会有女人和自己睡觉,大癞子蹬车子的脚也就特别来劲,一路上车子骑得飞快,那断了的一根钢丝在旋转中快速碰击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像是马达声。
新年年后不久,就真地来了财运,生产队让他到酒坊卖酒。虽然收入不属于自己,但多少还有点个人进账。
转眼到了这年夏末,瞎子说的发财和女人怎么还没有出现?大癞子渐渐心灰意冷不信其真了。
他依旧骑着个破车每天出去卖酒,晚上回来交出卖酒的钱。当然,他除了每天拿固定的工分,还另外有所得。
有一笔账始终要不上,大癞子感觉老板娘有点怀疑自己私吞,这天他让老板娘坐自己的车亲自去要。傍晚的时候,还不错,既卖了一桶酒,又收回了陈年旧账。
回家的路上,大癞子突发灵机,不走大路专走小路,在一处很僻静的河塘边上,大癞子故意让车子一闪,结果两人摔到了河坎上,大癞子又趁势翻到了女人的身上,先怎么,后怎么,女人虽然有点抗拒,还是半推半就地把两人的事情做完。
过了三个月,就到了这年的秋末。一天傍晚,大癞子回到酒坊给老板交钱后,老板叫他一起回趟家,有事情和他说。大癞子挺高兴的,以为自己卖酒有功,老板要犒赏他了。一路哼着小唱,跟着老板穿过前屋,进入院子。进入堂屋后,看到老板娘鼻青脸肿地坐在椅子上,他就开起玩笑来:“哎呀,怪不得几天看不到你啊,原来摔跟头啦!哈哈……”
还没有等他笑完,冷不防后面的老板手一拉,脚一拌,大癞子摔了个仰面朝天,老板一下子跨骑在他身上,接着左右开弓,他的头就左右摆动起来,嘴巴上也辟里啪啦地响起来。老板一边打一边骂他“老流氓”。
他这才知道,他的艳遇暴露了,老板娘居然带环怀孕了。开始他还想狡辩,跟着听到反驳:“老子早就不能做了,你妈妈的再抵赖,就送你见官!”
谈判的结果是:大癞子每年农忙季节,都要替主家干责任田的活计,还不许在主家吃饭。做一年的“杨白劳”。
回家后,大癞子又气又恨,搬出每天扣留的节余下来的酒,就着刚刚买回的盐水鹅肝,一气喝下了三斤“大麦烧”。
喝完,只觉得浑身燥热,便关上门,出屋游荡起来。又不由自主地来到了一个静僻的河塘边,晕晕糊糊地。啊,这不是那次艳遇的地方吗?妈的,打老子……女人、河坎……怀孕了……生个娃子就叫“坎子”……他就这样昏昏糊糊地躺倒了,他居然醉了。
一觉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上,露水打湿了他的衣服,身上,地上到处是他的呕吐物。他一转身,啊?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只老鳖,好像不动,他立刻抓起来,啊?还有一只!走了不几步远,他接连发现四只老鳖、四只螃蟹,他又兴奋得晕晕糊糊,立刻脱下裤子,装起他的天赐之物。呀,发财了,他想起了算命瞎子的话。他终于猜想到,那天赐之物也是因为吃了他呕吐的酒浸鹅肝后醉倒的。
那年月,这东西已经成了本地高价之物,他终于从天赐之物那得到了好几百元人民币。
后来,大癞子曾多次用酒浸的鹅肝撒遍了附近的几个河塘,但每每毫无收获。
大癞子发了一笔意外财后,先买了一个收音机,在家就打开收音机,而且声音开得老大,有向别人炫耀的成分。他最喜欢听的是地方戏——扬剧,一边听一边跟在后面哼着。他算是有这方面的天赋,过去大队、生产队搞文娱节目,他是少不了的主要人物,演什么像什么,演个老地主,就像个老地主,演个新四军就像个新四军。他的扬剧在地方上也唱得有数。他还会拉二胡,能够自拉自唱。所以,他虽然是单身汉,他的屋里却从不冷清,人们闲来就喜欢聚在他家。一到夏天的晚上,人们最喜欢聚在他门前的空地上吹牛谈天,他就把门板卸下来搁成铺搭,供人们坐歇。现在有了个收音机,大家更是有事没事地到他这里来了解天下事,听听扬剧、相声。
有天,庄里的一个女人怂恿大癞子说:“买个电视机吧,你买个电视机,我们就天天来看电视。”大癞子就玩笑地说:“我买电视,你就和俺睡觉。”女人把他骂了一顿,最后也笑道:“好,你明天搬回一个电视机,你明天就到我家睡觉。”
当然,那女人是用了激将法,未必是真。因为八十年代中后期的农村,电视机还是个奢侈品,估计大癞子也不会买的。哪知,大癞子还真为所动,第二天买回了个17寸的黑白电视。他去告诉那女人时,伊还不信,直到晚上听到那声音,看到满屋是人,又看到那画面时,女人说了一句话:“大癞子,有种!”
大癞子也不时地对那女人笑笑,当然那笑是有含义的:“你说的,我买电视机,你愿意和我睡觉的,今天要你兑现了!”
晚上电视散场后,大癞子悄悄对那女人说:“说话要算数啊,我马上去。”女人笑骂他一句:“放你的屁!”
那女人住庄的东头,男人在队里看仓库,一般地晚上也不回家。家里有三个未成年的儿子,就一间房,还养了一头猪。两张床靠一起,男人做事时,三个儿子睡一张床,男人不在家时,11岁的儿子和她睡。
哪知道大癞子还动了真格。深夜,他先去生产队仓库听壁,听到鼾声后,喜不自禁。
那女人的门还真轻易地被推开了。其实他不知道,那门一贯都是虚掩的,为的是自己男人的方便。
黑暗中女人还特别顺从地把睡熟的孩子向里面推了推。只到闻到烟味,确定不是自己的男人时,女人的身体扭动着,表现了不配合,此时木已成舟,无济于事了。只是旁边床上的一个儿子突然大声地骂道:“妈的,摇什么啊?!”大癞子吓出一身冷汗,静了会才知道是那讨债鬼在说梦话。
第二天,大癞子悄悄塞给那女人一块香肥皂。又过了几天,大癞子旧戏重演,接着又塞给女人一斤红糖。
终于有一天,大癞子的戏卡簧了。那天,戏刚刚开演,猛地就听到“恍当”一声门响,接着电灯亮了,大癞子直条条地暴露在灯光之下,接着就听到男人的破嗓子:“粪桶,狗子,三哉,快起来抓贼!”“粪桶”、“狗子”、“三哉”是他的三个儿子,睡梦中惊醒,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楞楞地坐在那里揉眼睛。男人抄起一根扁担,就向他打来,大癞子猛地跳下床就逃,男人一扁担下去,没有打到目标,倒把电灯开关线砸断了,灯灭了,大癞子乘机往门外运动,到门口时,一脚踩在猪身上,大癞子踉跄着一脚跨出门外,这时就听到身后猪的一声哀嚎。
接着是父子四人来到大癞子的家里,门给踢倒了。他们擦了火柴,也没有找到电灯线开关,房间里又擦了一根火柴,看到床上空空的,又到堂屋里找,也没有找着,男人看准电视机,一扁担下去,“砰”的一声,电视机碎了,还想砸什么时,就听到一个儿子说:“不好,壁虎尿落在我头上了!”(这地方传说壁虎尿落到哪里就会烂到哪里)“赶紧回家用水冲啊!”父子四人的战斗终于匆匆结束。
其实,哪是什么壁虎尿,那是大癞子的尿,他躲在梁上,电视机的爆炸声居然吓出了他的尿。
第二天,那男人拿着大癞子脏兮兮的内裤告到了大队。通讯员把大癞子也叫到了大队部,民兵营长板着脸还想训斥大癞子,岂料大癞子一句就把对方给蔫了:“我干革命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荒塘充军呢!”
接着就谈赔钱的事情,对方要大癞子赔损失费,那男人说:“我的女人被你玩过了,哪有这么便宜事,我的猪被打死了,你也要赔。”大癞子说:“你女人,你不要,我要;猪是你一扁担打死的,你自己负责。我的门被你踢坏了,你要赔;我的电视机被你砸坏了,你要赔!”
最后民兵营长总结说:“这样吧,你们各赔各的,女人,赔30;猪,赔50,老婆损失赔20。大癞子你让对方赔多少?”
大癞子说:“门,不要你赔了,赔电视机吧,800块。”
当然最终的结果,是谁也没有赔,倒是大癞子的损失更大,对方哪来的闲钱?
因为大伙儿看不成电视了,也都怨那看仓库的男人,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调侃:
“人家没女人,饱汉不知饿汉饥……”
“大癞子,你把电视机修修,我们来给你介绍老婆……”
(精彩未完,明天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