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写与诗评的原点
郭友钊
当今之人,是斯亿年来自然史及文明史洪峰中的一滴水、一朵花或一粒种子,他要处理的人生无非物、事、情、理四维。文明史前,物事情理是自然而然的自在;文明以来,在自在的物事情理上渐步叠加了人发明的技术而获得的自由,每一维均含技术进步的身影。而历史长河中物成事、事生情、情现理的梯次套合结构始终不变,如水生花,花生种子,具有阶段性,源头以物为主、再成事、后出现情理。他人生的内容,可能沦陷于物而不拔,可能顺于事愉于情而开花,也可能明于理而成为种子。
为水、为花、为种子,是他人生的三个阶梯或者三种状态。他首先要养身,让自己的物即肉体存在,他的人生处于利己的生存状态;肉体有感觉、有反应,对物事会出现愉悦或者痛苦的情,因而会趋利避害,他的人生进入利己且容异己的生活状态;容异己导致他进一步认识自己,厘清他与非他在物事情关系中的理,进入不仅利己也利他的生态状态。这是纵的发展趋势。从横断面即他生命的某一时间剖面观察,他的人生含生存、生活、生态三部分内容,只是不同时期各自比例不同而已。若仅因物应付生存,他过着日常生活;若用理多致力利他的生态,他过着非日常生活;介于之间,喜事乐情,他过着半日常生活。
他的生存,受控于自然自在的物理作用,而物理作用不因时、因地、因人而更变,物物平等、人人平等、物人也平等,他需要辨伪或者识真。他的生活,在事的进程中身体感觉物理作用,产生个性化的心理响应,以处理物我或者我物的关系,以不平等或者平等的心态行事,在公平面前他将遭受丑或者享受美之事或情。他的生态,可能建立在物理平等的真与心理公平的美之上,形成坚定不移的道理并公正地待物、理事、润情,他在行善;反之,他也可能以不平等的伪、不公平的丑来害物、损事、伤情,他在作不公正的恶。他有平等求真的权力,也有公平享美的自由,也有公正行善的义务。
对他而言,受物理的作用一定是被动的、不自由的,摆脱不了物性、兽性;心理的响应既有被动的也有主动的,主动的部分是自由的,他具兽性但能挣脱兽性而拥有人性;道理的实施一定是主动的,是完全自由的,他具有完美的人性且具神性。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因为他的生命不一定获得自由。他的肉体生命这物,有可能仅仅如水一样流逝,未获得任何的自由;他的肉体产生的情感,不管受正能量还是负能量的影响而波动,也是不自由的,仅仅他有自己的认识、思想,拥有了审美能力之后,他的心理是自由的;他有了自由的心理之后,才会铸成精气神,才会去寻找道理,并臻于善。真而美、美而善。他的人生,或许踏不上真的第一级台阶,更别认为他一定是美的、善的;但应期待他能够修炼达到善的境界。
他的人生,若只是一滴水,他将随洪峰运动,与另一滴没有区别、没有两样。若成长为一朵花,他正艳丽着这个时代。若结出果了,形成实了,其种子将拓宽历史长河的河道或者挖掘新河道。如水、如花、如种子,是他生命的语言、言说。水语,可能是静默的、无声无息的,也可能是成浪的涛声、叠瀑的响声,都是自在的自语,不经传播就消失的。花,是当下绽放的,花语招蜂、惹蝶、燎人,既有他的自言,也有异于他的蜂、蝶、人的他言。种子要在明天发芽,将成长为树、构成荫,是他自己的立说,异于他的人只能跟着说。他生命的语、言、说,对应着过去式的、现在式的、将来式的。
他的人生,如水时,是无声无息的,可令异他的人哀婉,他的生命属于自在的物语,不必用文明所发明的符号记述;如花,才有声,才值得声张,值得欣赏,值得消费,可令异他的人歌颂,生命之中有事可言、有情可言;如种子时,才具对未来诗意的期盼,才是人人的共同期待,可令异他的人诗赞,他的生命有一说,可立说。他的人生,由他自己创作,可言、可说,由歌而诗,对物事歌咏,对情理诗颂。达理而上知可孕诗意,守物而下愚则无歌声。
异他的人,不一定能知他而评论他:达理或者至善者,可鸟瞰知他的理他的情他的事他的物;居下者,仰首未必望见他的物他的事他的情他的理。众说纷纭时,并非真正的民主,因为无的放矢,没有共同的真为基础。真仅唯一,而伪无数。求真的科学与说理的民主并非孪生兄弟,而是母子。非理非善的批评不含公正、公平的成分,它否定平等,属于作恶。
诗写,他写自己的人生,是他自己人生层次状况的摹写;诗评,是异他的人通过对他的文本考察,以恢复他的人生境况和标记他的生命的历史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