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如歌（七）

       

      记忆如歌（七）

我最喜欢夏天的雨，一直到现在。一旦下雨我便趴在窗前看，雨下得越大越好，我喜欢那种风云激荡的感觉，那种雷霆万钧暴雨如注的感觉，那种大河奔流的感觉（虽然当时我还不能这样描述）。我喜欢雨后瓦蓝到让人心醉的天空和清新的空气，空气里有雨水和泥土的芬芳。七彩的虹霓虽然美，但不是我喜欢的，因为经验告诉我，彩虹一出来雨便停了。那时候大雨过后的河道里会有汹涌的洪水，远远的就能听见洪水咆哮的声音，听见巨石在水底翻滚撞击震撼的大响。水头翻卷着泡沫裹挟着草木奔腾而来，撞击到河岸上激起愤怒的浪花，掉头又向对岸冲撞而去。大水一来，我就抑制不住的兴奋，冲出屋去看，母亲就大声告诫说：一定要离沟沿远点，不许去蹚水。我一边答应着，一边挽起裤脚，光着脚丫啪啪啪的踩着泥水跑出去了。水势略微消退，孩子的力量足以抵抗水流冲击的时候，我们便纷纷下水了。大孩子可以到中流激流去，小的孩子便在水边戏耍，我站在河流中间，低下头看着浑浊的水流快速从我双腿间流过，略一凝神，便觉得不是水在流动，而是我的身体逆着水流向上急速奔驰，这感觉只能坚持几秒，就赶快抬起头，向远处望，否则会晕倒在河流里，那就危险了。我们往往手拉手并排站着低下头体会那眩晕，并相互分享心得，河道里充满浪涛声和孩子们尖锐的叫声。

我盼望着三伏天早日到来，因为伏天的雨后我就可以去捉水牛了。水牛的学名叫曲牙锯天牛，黑色的，有翅膀，头前有两条长长的须，嘴上有一双锋利的大钳子，能切断细的草木和一般昆虫的身体，孩子的手指也会被切流血。这虫子生成长大在泥土里，伏天的时候发育成熟，雨水浸润的土地松软了，他们便用自己的钳子挖个洞钻出来，交配产卵繁衍后代。细雨蒙蒙连阴的天气最是捉水牛的好时间，捉水牛的孩子每人拿一个玻璃酒瓶子，路边野外随时可以捡到快速爬行的水牛，装进瓶子里。我家门前河道对岸有个大的山坡，坡上是低矮的杨树和野杏林，那里水牛最多，孩子们多去那里搜寻。我们把瓶子放在地上，拔一把长长的铁扫帚握在手里，烟雨中一边搜寻一边呼叫：牛喔——牛喔——据说水牛听到叫声就会飞起来，有水牛飞过就迅捷的追去，有时候水牛飞得高，便飞奔中高高跃起，铁扫帚一挥打下来，那时候最惬意，觉得煞是过瘾。最糟糕的是追着追着，看看追上，那水牛飞到深沟的对岸去了。水牛捡满瓶子，衣服早已湿透，粘贴在前胸后背，头发和眉毛上的雨水淋淋漓漓的流下来，我甩甩头，用手撸一把脸，高高兴兴回家了。

我把捉回来的水牛的头扭下来，把翅膀和大腿摘掉，身躯部分用盐水腌渍几天，求母亲用油煎来吃，油煎熟的水牛金黄色，又香又脆，母水牛肚子里有大米颗粒一般大的水牛籽，最是香甜。煎水牛我只吃过一两次，如果捡的少，母亲是不给做的，捡来的水牛就喂了我家那只骄傲的大花公鸡。

                  曲牙锯天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