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终究还是辜负了你
她恨这种骄傲。
因为它也在无意中反衬
自己的恶俗与低贱。
文婉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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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裳原本不思饮食,可这是吴思雅费尽心思送来的馒头,情感价值远远高于食用价值。她便将它轻轻掰开,一点点地往嘴巴里塞。
但吴思雅没有离开的意思。
彼时皓月当空,世界被照得澄澈一片,那些随意种在后院的花花草草,也被月光染得温柔圣洁,吴思雅絮叨,大概也受月光与环境的蛊惑。
她说:“云裳姐姐,我很害怕梳弄……”
话说到一半,人就沉默下来,她低垂着眼眸,脸上的表情看不清。可即便如此,那份惶恐不安也扑面而来,立刻就叫云裳感同身受。
隔着门锁,她没办法去拉吴思雅的手。思忱片刻后,只得拿一句老生常谈来劝慰:“没事儿的,也没那么可怕……”
除了这话,云裳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久在青楼,哪怕再单纯再天真,吴思雅也大致明白何为梳弄,也亲眼见过大些的姐姐被欺辱、被蹂躏、被命运折磨得不成形状。
那所谓的“卖艺不卖身”,有时候也只是自我安慰。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在钱和权面前,总要有低头认命的时刻。
云裳反抗被关,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更何况,吴思雅并没有什么“艺”可以拿来卖。
“云裳姐姐,连你都应付不了那些男人,我又该怎么办?”
她一向视云裳为标杆, 如今亲眼看见云裳被关起来,不由悲从中来,话没说几句,就呜呜咽咽哭了半天。
云裳只能耐着性子去安慰:“你不是我,我们的想法和选择都不会一样。你不必学我,随着自己的心去做就行。”
随心?
吴思雅似懂非懂,她擦一把眼泪,眼中透出些许茫然,话题忽然转向另一边:“那等路公子回来,你是不是就能跟他走了?去跟他拜堂成亲,再不做什么乐妓?”
说回路公子,云裳忽又黯然下去。
算算时间,乡试应该放榜了。但不知为什么,路修远迟迟不来红袖阁,有心要打听,又怕结果不尽如人意。
万一……
万一他真的是被某位大家小姐看中呢?
杜明月的话,多少是起了作用的。她被那句“负心俱是读书人击中”,心中难免忐忑。虽急于知道真相,去始终不敢去求证真相。
眼下吴思雅问起,她才缓缓从逃避中探出头来,一边咬着冷下去的馒头,一边道:“我不确定。”
吴思雅的脸色暗下去:“就连路公子都无法确定,旁人就更不必说了,尤其是一个打柴的穷小子,有什么指望呢?”
她喃喃低语,瞬间又沉进自己的悲伤里去。
而云裳的注意力却完全转移,关注点只在“路修远迟迟没有音讯”。就这样,两人各想各的,彼此都沉默下来,唯余一轮明月照射世间万物。
在柴房待到第三个清晨时,训话的人来了。
绿漪高高坐在高脚凳上,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道:“怎么样?你想通了吗?”
云裳坐在地上。
疲乏和饥饿抽干了她的力气,但即便坐着,那背脊也挺得笔直,声音依然是平静的:“不是说好了吗,我卖艺不卖身。梳弄是规矩,我也照做了,但我不愿再出卖身体。”
绿漪无奈一笑,把头摇了摇:“说你什么好呢?你太天真了。卖艺不卖身不假,但它不适用于所有人,就目前来说,咱们红袖阁只有陈鱼有这个资格。为什么?因为洪提督罩着她!你啊,可真得跟陈鱼好好学学!”
陈鱼的伎俩,云裳也曾见过。
从前在自家内宅,多的是在老爷面前积极争宠的姨娘丫鬟。她们功夫用尽,为的是假借男人权威,好叫自己挣脱困境,得到些实实在在的好处。
世界之大,但许多故事都有着一模一样的本质。
而作为大家闺秀被培养的云裳,对这种争宠却不屑一顾。她不愿违心去讨好、去献媚。
云裳沉默着。
但沉默不代表妥协,沉默往往就是无声的抗议。绿漪盯着她那张傲气的面孔看,忽然气不打一处来。
她恨这种骄傲。
因为它也在无意中反衬自己的恶俗与低贱,明晃晃提示着,自己从多少男人怀里滚过,身上每寸肌肤每个毛孔,似乎都是肮脏的。
而眼前的姑娘,出自高门大户,自幼就被诗书礼仪润染、被绫罗绸缎包裹、被琴棋书画熏陶。所以哪怕沦落风尘,她也要做鹤立鸡群的那一个。
嫉恨便密密麻麻爬到心头来了。
绿漪冷哼一声,杀手锏提前派上用场:“你可知那姓路的书生为何不来?”
果然,这句话触动了云裳。
她猛地抬起头来,拿疑惑的眼神盯住绿漪,迫切和期待都扑面而来:“绿姨,你见过他了?他为什么不来?他真的被招女婿了?”
“想知道答案吗?放你半天假,你自己去找他、亲口去问。”
说罢就把路修远的地址念了一遍,又丢下两个肉包子:“吃饱了,梳妆一下再去,可别丢了我红袖阁的脸。”
这番话不带任何有效信息,可似乎又把什么都说了。绿漪起身而去,云裳愣在原地。
但片刻后,她默默拾起肉包,轻轻咬过几口后,这才缓缓撑着身子站起,慢慢朝自己的房间而去。她要以最大的速度沐浴更衣,再马不停蹄地赶到路家去。
她得亲自去问一句为什么。
绿漪给的地址,是城中一条巷道,离红袖阁约莫有一炷香的路程。
云裳独自前往,拒绝丫鬟、拒绝随从,也拒绝了平日常坐的小轿。就这么一步一步地,慢慢朝那头挪去。
因为有许多心事要想、有许多问题要问、也有些腹稿在反反复复地修改。就为那个简单的问题,她排练了几十种语气和神态。
绿漪的言外之意,是路修远早就归家了。
那既然归家,又为何不肯来见自己一面?哪怕是就此了断,也该当面道别不是?
想着想着,双林巷就到了。
云裳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提起裙角,迈过青石巷边的积水与污浊,一点点往深处而去。
“最里边,门前有棵梧桐树的那家就是了。”她停下来问路,一个挑水的男人把具体位置指给她,“路秀才嘛,我们都知道的。”
云裳微笑,轻声道过谢,便快走几步,站在了路家的大门前。
是一扇木门,很旧了,像被岁月风霜侵蚀了一辈子的老人。那些沟沟坎坎,无一不是蛮长时间的证明。
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敲了门——
开门的是个老妇人。
穿素蓝袍子,洗得有些发白,但干干净净,就连补丁都很别致。云裳立刻生出好感,轻声唤一声“伯母”,便开始自我介绍。
但话未说完,老妇人的脸色就倏地变了。
变得阴沉沉的,就像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天空。
-未完待续-
婉兮,90后写手,不偏激不毒舌,有温度有力量。微博 @婉兮的文字铺,个人公众号:婉兮清扬(ID:zmwx322),已出版《那些打不败你的,终将让你更强大》,新书《愿所有姑娘,都嫁给梦想》火热销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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