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昨夜，月朗如水
想起昨夜，月朗如水
她说，我喜欢的东西并无刻意的现实性存在，或许，一盏暗室里的灯火，或许，一轮明月周边几颗并不明亮的星辰，都会唤起我短暂却温馨的回忆。感谢那些和所爱之人的肢体接触，并且贪图她或他曾给予的相知和相恋。我可以将这些明确为一场恩泽，并且永远封存内心，不敢忘记。她这样说的时候，看到一些喜庆的迹象在眼眸处氲开，她因此感觉有点幸福。这幸福长得很微小的样子，就在她身边不枝不蔓地缠绕。
子夜一点入睡，清晨四点醒来，有银白色雪光一缕缕爬上窗棂。夜因此不停闪烁细微光芒，态度暧昧，不甚明朗。女子在静夜里读一本新书，书页挺括，略显坚硬，翻动时会发出轻微声响。一枚橘黄色书签夹在其中，边缘齐整，又似乎设计得不合格局，稍显突兀存在。她一直喜欢新书的青墨味道，没有折痕，字迹工整清晰，手感厚实，无丝毫滞留之意。且于这样的一个夜晚，拧亮墙角的壁灯，净了手、静了心地去深层次阅读，渐次听到花朵开放、微风轻抚。——她说，没有什么比内心清喜自由更令人欣慰的感觉了。与书，与我，此时此刻，都是一种尊重与爱惜，都是一种体恤和懂得。
她自以为，愈是持续不断地坚持写作和阅读，内心的水泽里愈是长满纷乱的、自卑的、纠结的杂草，她因此需要停下来，挥动手中的镰刀，狠下心来割除阻挡自己前行的樊篱。她在某个黄昏，一边挥舞镰刀一边听自己的喉咙唱歌，有点悲切。然而夕阳的红晕迅急铺开，那些柔软的稻草让人有了嗜睡的贪恋臆想。她凛然放下手中的利器，一个人枯坐了许久。——写作原是对自身烦恼的一种简洁的清理方式，荒草若存于内心，原是无需刻意排除。每个写作者该做的事，就是将这些荒草梳理成绿色草原。促其顺风势而生，顺雨露自成，这才是文字与人的契合之缘。
夜半，身边男子在摄氏25度的房间里沉睡，偶尔翻身，轻声呓语，间或磨牙，面色平静，不似白日里有淡淡伤郁。平民百姓的爱情与生活，并无过多张扬和虚幻梦想。经年后，她和他还同居在一间卧室里，重复光阴流转，内心并无慌张，断不会生涩尴尬。言语与身体偶尔交欢，亦会分离，都不会有生分感蔓延。中年的爱情，是合欢花垂拢花瓣，香韵犹存，风姿物语，还不曾牵强。——彼时，已近晨晓，大雪压窗，鸟雀息声，万籁俱寂，遂合拢书页，放置枕旁。和走近的时光说一声早安，并浅浅微笑，内心平静，不复多言。而读书至清晨，也自有佳趣。可凭借窗外微光，染白满腹满心的清静与清喜。亦可借了书本的厚重，沉淀心绪的烦躁和不安。静亦是净，欢亦是喜。浅冬已至，安心、安静，浅喜、薄欢，对人对己，都应如此。
夜里积下的雪，到了阳光乍现的时候方肯崩塌融化，草丛里有数只麻雀捡食草籽，喜鹊旋飞的翅膀击落女贞树树尖上的雪花。她一个人在街口等候公交车，身边来往人流纷杂。有幼小孩童被父母拽了手臂在雪地上打滑，嬉笑声响亮，振动耳膜。间或有红衣女子摇曳走过，脚步踏着积雪，吱吱嘎嘎地响。班车准时到达，车内并不拥挤，相识不相识的都对视一笑。寒冷让人群聚集，彼此靠近取暖，即使偶有碰撞，也无怨责之意。——这个冬日上午，她独自赶往城市的另一端，企图以本真的面目走向人群同居处，尚思做个自益和有益于他人的人，存于尘世，并无纠葛纷争，算是极好。
当太阳开始升起，积雪开始融化，一个人，若是感觉孤单，就到大地里去走上一走。和屋檐上的日光聊聊过往，和田野里的风声谈谈天气，若是凑巧，遇到一棵尚还老绿的野松，就在它的枝干下靠一靠，看看云里雾里飞来飞去的候鸟，瞧瞧漫山遍野的寂静。尔后，趟着尘世的灰走回附近的家里去，也不喝茶，也不嗜睡，只去关心一下灶里的炉火，布袋里的米粒，以及细细碎碎的不断前行不断挣扎的所谓日子。且在镜前笑上那么一笑，且在日益老去的岁月面前直直腰身。然后，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寂寞与孤独，都在这里。幸福与快乐，都在那里。
她因为身体的疼痛不能赴他的约，他由此关切起她的病况，她缓慢道来，言辞之间充满淡淡绝望。他并不软语安慰，只是告知具体治疗操作方法。最后，她戏问是否需要她的赴约。他沉默许久。回答说隔日去看她的病。挂断电话，她的内心并无惶恐，也无纠结。已知最好的爱情不是言辞交欢，而是将细微点滴丝丝融入。她因此按他所说，及时服药，静心医病。许是红尘之上，还将并肩走上一程，因此彼此之间不用说多余的废话。却原来，心有莲花朵朵，温暖便自会清喜存在。爱若不争不扰，情亦会不离不弃。 —— 接受一个男子的爱意并且在内心仔细地收藏，尔后在日益老去的光阴里偶尔拿出来翻看，惊觉这爱的厚重以及温暖。原来最好的爱是直言相告，却不纷不扰。他也说爱，说得字斟句酌，如花徐徐开放。他亦是懂得呵护对方的心意，不去纠结也不去问询。只是将那些爱铺在岁月河的河底，听凭流水的磨砺，他和她，只成珍珠，不做砂砾。
他在深夜里与她对话。他说有喜欢的东西吗？发过来，我一起拍给你。她说没有。但似乎又感觉这是一个很不周到的拒绝。便接下来说，自己这些日子忙，等闲了就去找，然后一定会告诉他。他听了便会心地一笑。互相告别，下线，关机。她仿佛看到他的身影在灯光下站立并留有清冽的香气，他离开电脑，上床，打开壁灯，潜心读书，然后，心无羁绊地沉沉睡去，偶尔梦呓，听不清言词，却已知和任何尘事无关。他是内心没有一丝尘埃的男子，生活目标明确，对爱情一直保留宽厚与仁慈，从不缠绕，亦不梳理。有他做爱人，心中有四季，却都是甘甜如饴，充满阳光。
她在静夜里也安然睡下。她是对物质并无刻意追求的女子，却对他的赠与表现出极大的开心和满足感。她并不清冷的将自己摆在云端，爱一个人，似乎爱的极其烟火，只是适当之时，懂得如何收敛性情里的那一点小心思。她享受他带来的稳重感觉，以至于漫漫冬日也丝毫不觉寒冷。世俗之上，有他在阳光下轻展双臂，等她入怀，陪她一路前行，这原本就是一种微幸福的存在。她因此睡的格外香甜。
和一个人如此执著亲近的相爱，因此在遇到磨难的时候会给自己一个潜心安静的理由。似乎有爱存在，一切困苦、伤害都不足以摧残掉希望和未来。而或许，就在心态的转换间，事物就会发生变化。相信只要有日出日落，美好总会有如约而至的那一天。——她说，我相信生活里不会总是相交霉运，一定会有彩霞满天，夕阳遍野，鲜花丛生，枝叶繁茂。我们只需等待，并且不能停止脚步。
她在电话里告知他，下一刻的时光里，我准备出逃，不带行囊，也不负心事，只一个人信步前往。途中有雨，就以长衣做伞，路上有尘，就以汗水清浊。倘若遇到草丛，就以花宿眠，遇到甘泉，就以露净身。然后的然后，我喜欢跟随天上的云朵远行，收集鸟雀的羽毛，跑马的蹄屑，以及一只青蛙的歌声，一只夜莺的弹唱。然后的然后，如果你果然爱我，我愿一直走到你身边去，一起烤烤炉火，一起烧烧土豆，听你念一页残书，看你洗干净厨房的抹布，陪你一起出去喝酒，一起走回来的路途。
她说，我想和你在这样的一个地方终老。—— 盖一所土坯房子，种几棵叶子会唰唰响的杨树，犁一亩旱涝保收的田地，养两只会咯咯下蛋的母鸡，栽些馨香的花草，听听来来往往的风声。还有一个你，早上给我熬粥，晚上给我暖床。周末和我一起在厨房小忙，给儿女子孙做一大桌子的菜肴。爱孩子甚于爱我。许你喝少量的酒，开心了也不可贪杯。不去打扰你的书房。临睡前给你捶背。夜深时提醒你睡觉，天亮时叫你起床。还要还要，到了很老很老的那一天，也听你重复那一句：我和你，都在爱着你。
静美的冬天即将开始，有心的孩子开始撰写一首温暖的诗歌。句子要短，且要押韵合辙，读来要爽口，亦如冰块遇到甘蔗。她说，我会在每个下雪的日子，开始惦记和想念一个人，并且，每日每日安静，每日每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