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封手写信

总第 741篇 

窗外的树枝上挂着几颗深红色的果实，那是山楂树给自己备下的种子。它大概太喜欢自己的幼崽了，舍不得被风吹到别处去，日里夜里殷勤守护着。那果实也就兀自留在那里，等着一场春天的风来唤醒它。

我在微冷的冬日清晨走出去，走到这山楂树的身边来，完全不知道自己来这里要做什么，是为了见一个可以促膝而谈的朋友吗？可这些年，能够被称作朋友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现实生活中，在过往的人群里已经很难找到熟识的面孔，站在十字路口，纷纷攘攘的人流里经过的都是陌生人，那些曾一起走了很久的人，他们停顿的地方，成为了回忆，他们留下的那些回忆，被称作了故事。

我是来见证一个冬天的，据说今日已是小寒天气，然而外面并不是很冷，也没有风。风是因为雪不来，它也不肯来。风是不愿意刮一场空白的风的，风刮起来的时候，是要带动一些什么的，比如雪花，比如落叶，比如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这个冬天没有雪，风就不像是风的样子。

我也活得不是很体面，完全不是自己想要的模样。在小寒天气里，一个人顺着街边的水磨石地面走，没有人认得我，他们都急匆匆地从一个屋子里钻出来，再急匆匆地推开另一个屋子的门，仿佛有一场场的约会在等着他们。只有我是一个人，走过一间又一间屋子，却不知道哪间屋子里有热切等候我的人。

一个人走路的时候是不能说话的，没有风，说出的话没有人接听就会被冻僵在嘴边，有风也不行，那些被冻僵的话会被吹成雪粒子，到处飞，会打别人的脸，所以宁可不说。——走过一条街，再走另一条街，回来的时候，发现那些自言自语的话都被冻硬在马路边的石牙子上，用脚踩一踩，踢一踢，生生地硌得慌。

不知道一个始终走在冬天里的人，如果肯一直沉默着走下去，会不会突然有一天就进入了春天？人还懵懂着，会突然不适应那和煦的暖意。而那些山楂树的果实们会很开心的，它们才没有人想的那么复杂，冬天就是冬天，春天就是春天，完全没有什么象征和意义。所以，它们在人走过身边的时候，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笑得人心里很发慌。

我是听到了这笑声的人。我也想会心地笑一下，却发现我的笑比我早一步奔向了春天。也好，我就这样故意绷着一张严肃的脸孔，继续往前走去。我知道，小寒一过就是大寒，小雪一过就是大雪，冬天一过，马上就是春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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