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尚乡】第六十九章 胜败一念间
县长的表情，让所有的人都觉得无法抗拒。他的脸上堆着笑，这种笑是善意的笑，就像是一忠厚慈祥的老人，眼睛里面全是关切。他像是看望自己上战场打仗的儿子，脸上都全都怜悯和疼爱。
他从人群中穿过，一双从来没有做过农活的细嫩的手，和他这个年纪极不相配的一双手，从每一位伤痕累累的民兵脸上划过，然后他泪流满面地说：“乡亲们，你们辛苦了。但是我们赢了，我们赢了！我们在这块广袤的大地上面，竟然第一次取得了胜利。我们欢呼吧！”
民兵们被县长的这种激动感染了，也都兴高采烈起来，欢呼起来。然后在县长的鼓动下面，决定不再埋掉那些日本人，而是割下他们的头颅，挂在长长的木杆上面，然后将他们的身躯堆在一起烧掉。
王天堂默默地走到一边，文人的习性在他的心中根深蒂固，在克敌制胜之后他又开始悲天悯人了，他不但悼念死去的几个村民，甚至还为日本鬼子伤感起来。
战斗虽然胜利了，但是死去的几个村民的家属，根本无法像其他人一样欢呼兴奋，他们要是知道了自己的亲人被日本人打死了，他们会放声而哭，那哭声会直冲云霄。因此他又联想到了日本人，要是这些日本士兵的父母妻儿们知道他们在万里之外死在战场上，会是怎样的心情，虽然是两国人，华夷有别，但是失去亲人的悲痛应该是一样的。
悲天悯人是文人的本性，功成弗居也是文人的弱点。在消灭掉日本人之后，王天堂却带着痛苦，默默地离开了洋溢着欢乐的民兵们，独自往河边走去。
王天堂走在晚霞满天的河边，河水是赤红色的，不知道是被晚霞照映的，还是被战斗中流出来的血水染红的。王天堂只觉得遍地传来的都是腥膻的气味，只觉得到处都在流血，只觉得有一双怨恨的眼睛在晚霞的缝隙里面，怨毒的看着自己，只觉得有一个幽怨的声音如泣如诉，说永远不能原谅他。
回过头，只见村口的小石桥边上烟尘四起，想必是民兵们在县长的指挥下面点燃了火焰，鼓动着民兵们把日本人的尸体放在火堆上面燃烧。有几个人像抬着一口待杀的猪一样，抬着几具民兵的尸体往村子里面走去。仿佛这个人一死，就连半点尊严也都没有了，更加没有资格来享受这战斗胜利的快乐。
王天堂摇摇头，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看见远处一个人影飞快的往村子里面跑来。他想到了自己的侦察兵。于是擦掉了眼角的泪水，赶紧往回走去。刚走到村口，就听见那个侦察兵向县长报告着：“日本人后面的大队人马开过来了，有上千人。队伍里面还有几尊大炮。来势汹汹，似乎要将真个村子荡平啊。”
县长的脸再次苍白了。他颤抖着说：“乡亲们，日本人又来了。我们不怕，我们有战胜的经验。我相信，你们还能够打赢这场仗。当然嘛，打仗少不了我们的副县长王天堂先生。先生你有什么破敌之策？”
王天堂苦着脸说：“这一次小日本人数多，还有大炮，我们这里估计是守不住了，还是撤吧，撤到山上去，山上地形复杂，他们的大炮也没有什么用场，我们再慢慢消灭他们。”
县长的脸有点沉，但是还是轻声细语的说：“先生啊，我们有胜利的经验，不应该就这么轻言放弃，我们这一次要是能在这里将这以前都是鬼子消灭掉，将会是整个中原地区最大的胜利，史无前例的胜利。”其实县长还有后半截话没有说，他其实期待着这一次的轰动性的胜利，把日本人全部不消灭，那么他县长的名声就不只是在中原地区了，有可能传到蒋校长的耳朵里，那样的话，自己的官运就亨通了。所以他心中暗暗想的是不惜一切代价，所以根本没有想到这些民兵们还是活人。
还没有等王天堂开始反驳，就只见一大队一大队的日本人已经从山那边转过来了。这一回比上一回更加恐怖，全都是高高的身材，笔挺的军装，优良的装备，特别是那几尊大炮，更是让所有的民兵们都胆战心惊。
七八名日本兵还有几匹马都在拉着大炮在前进。王天堂仔细看，发现有两匹马竟然是前面被完全消灭的那个小队指挥官的马。刚才战斗打响，只顾着消灭小日本，竟然没有去注意那两匹战马。没想到它们竟然自己跑回到大部队里面去了。
看着日本人将大炮拉到开阔的地方，一字排开，开始装炮弹，王天堂再次说道：“这一次大炮杀伤力太大，攻击会更猛烈，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抵挡得住，还是先撤到山上去吧，要不然乡亲们估计都难以保命啊。“
县长镇定的说：“兵法云，背水一战，破釜沉舟，险中求胜。日本人绝地想不到在一轮炮击之后，竟然还有人能够留在小桥边上，那时候正是我们出奇兵致胜的好时候。”
王天堂看着那明晃晃的大炮，心不断地往下面沉。但是县长已经表明了要战斗的决心，他也不能再说出不同的意见，不然的话，队伍都不知道该听谁的了，还没有战斗，军心就先散了，军心散了就已经注定是失败了。
现在只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了。
日本人一声令下，就点火开炮，巨大的炮弹从天空呼啸而过，有的落在村子口，有的落在河水中。有的落在河岸上面。落在村口的，一下子就掀翻了房屋。坐在河水中的，河中的鱼都被炸的飞到了空中，最后落在了民兵的身上，尘土飞扬，火药味浓重。
就在所有人都在庆幸，竟然没有击中小石桥和小石桥边上的石墙时，一颗炮弹正好落在民兵中间，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轰的一声，刹那间四分五裂，不但人就像是鞭炮的碎屑一样四散飞扬，就连是小石桥，也完全被摧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