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广祥 | 儿子的高考
【往期回读】
儿子的高考
江苏省丁沟中学 张广祥
今天高考日。我想起5年前儿子的高考了。
说起来，儿子是我正宗的儿子，因为性格方面完全是我的复制版本。我内敛，他也内敛；我自卑，他也自卑；我羞于与人交际，他也如此……所以，高考时期他的表现一度令我和他的妈妈担忧。
儿子是在江中上的。中考成绩不算好，但他自愿到江中读书，我们也只能满足他。他在异地，曾由其奶奶、外婆陪读；到了高三，我老婆去了多了。当时，我教高三，两个班，但到了高三下学期，我也不得不两头跑多了。人，总是有点私心的，谁不巴望自家的子女有个好的前程呢？将心一股脑儿地抛给别家孩子，注定日后会人恨自悔的。
我们两人在儿子身边，在学业上起不了大的作用，只是让他感受到父母与他在一起，一起迎战高考。我们相信，陪伴是最有力的支持。但每每回到住处，儿子跟我们聊的都是一些扫兴的话题，诸如某个同学借了他的复习书不还，某个同学讥笑他考不了好大学，尽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说是小事，但又是大事，唯恐败坏他的情绪，影响未来的高考，所以还得开导他。然而开导了，过一天又在我们耳边唠叨起类似以前的那些提不上嘴的话题来。结果，他不开心，我们内心也不舒畅，但我们还不能形之于色，又得一番开导。如此循环往复，没有止息。如今忆起，感觉彼时的我们是一个唐·吉诃德，做的似乎是一些荒诞可笑的事。——其实，儿子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直至今天，还是不够大度与阳光，这怎么得了？！
儿子的理科是强项，数理化基本无忧，语文是最大的弱项。自小学起，语文成绩向来不理想。这也真的叫我们做父母的汗颜，因为我们俩都是语文教师呢。在整个高中阶段，他每次语文考试，分数难得一两次达三位数的，即便达到了，也只是一百零小几。就语文学科，我总以为，难学，又好学。难学，是就语文素养而言的，要提高语文素养（比如得体的表达），绝非一二日之功；好学，是就考试而言的，只要该背的去背（主要是指名句默写等题目），按照套路规范答题（主要是指现代文阅读、古诗词鉴赏等题目），一定做到差强人意了。因此，在高三下学期，我也临时抱起了佛脚，对他进行语文学科的指导。见到了好的试题（主要是现代文阅读、古诗词鉴赏），我会带过去给他预先做一做，再作讲解。一般先问他作品的结构、主旨，让他养成整体把握作品的读书习惯；再就题目问他题目的含义、设问的方向、命题的类型，增强他揣摩题目的意识；最后才研究答案，分析答案的达成，判断答案的正误。当然，更多的是指点他在学校做的试题。儿子很听话，也很主动，表现出了谦逊的模样，对我的指导不反感，似乎颇为放心，大概是认可我这样一位语文老师的。我也佷诚恳，很用心，因而有时也为自己这样的所作所为感动呢。至于这样的指导是不是一定有效果，谁知道，谁知道呢？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宁可因做了未起效而遗憾，绝不因未做而后悔。
儿子在出租屋
高考的日子越发临近了。儿子看似平淡，但说话的口吻等诸多方面，让我们觉察到了他内心的烦躁。我们看在眼里，但不说破。同天下为人父母者一样，面临高考脚步的渐近，我们的心自然忐忑不安。但，我们明白平常心的意义，所以我们在儿子面前是往常的神态。我们想以自己的平常心正面影响儿子，使他内心宁静平和。同时，我们尽可能营造良好的环境。住处本是人家的车库，面积还算比较大，分隔为卧室、卫生间和“客厅”，但没有安装空调，时值初夏，气温越发升高，住处越发闷热，夜间他睡眠质量不高，时常辗转反侧。他睡在小卧室，我们睡在外间。老婆睡觉有打鼾的现象，我也偶尔有此现象。怎么办呢？儿子睡下了，我们才敢睡；儿子睡着了，我们才敢入梦。夜间我听到老婆发出了鼾声，便赶紧用脚踹踹她，一夜要踹她多次。而至于饮食等方面，我们没有刻意做什么。特别是到了高考日子，我们还是平常的起居饮食，平常的生活节奏。
儿子在出租屋
6月5日，我们丁中考生提前入住江都。我不忘自己是两个班语文老师的责任，照常在驻点陪护学生，为学生答疑，只是在三餐时间我回到儿子身边。那时，儿子离开住处到他学校去了，我便骑上小电瓶车赶往明珠大酒店。一头是儿子，一头是近120人的学生，都是我牵挂的。
6月6日夜晚，载着城市明亮的路灯光，我从明珠大酒店回到儿子住处。查点了考试用品，交代了注意事项。儿子始终是焦躁的、自悲的，仍会问：“明天作文怎么写？”或者说一些丧气的话：“要是语文考砸了，我就不考了！”对此，我们好气又好笑，但也只能继续对他打气鼓劲，并再三做一些提醒：“久经考场，还怕这一次考试吗？高考就是一次月考罢了！”“考砸了，天也塌不下来！”“细心审题，规范答题，成功的法宝！”到了睡觉的时间，他没睡，我们催了，他还是没睡，我们暂时做了妥协。强扭的瓜不甜，有些事，勉强不了，他的内心我们感同身受。过了一段时间，儿子终于睡下，我们也伴着微妙的心理睡下。夜里，我照样对老婆踹上几脚。
次日，我们早早地备好早饭。儿子起床，洗漱，吃饭。然后，我们送他到考点，也就是他的学校。考点紧邻住处，一河之隔，没几步就到了。带着我们的期望，儿子跨进了大门。他的步伐，似乎不是那么轻松自信。
果真，儿子还是那个儿子。上午语文考试结束，儿子一见到我们，就说作文没写好。我听在耳，心一沉，然而还是说：“没问题。”当年高考作文题是论青春的朽或不朽，我相信儿子在立意上没有出纰漏。接下来的几门考试，每每考完，儿子都要悲叹、抱怨、担心。不是说这一门某题不会做，就是说那一门某题答案涂涂改改的，甚至说可能漏做了某题。搞得我们一惊一乍的。
整个高考结束了，儿子还总是哀叹自己考得不好。可是，这样的哀叹有何意义呢？后来，报纸上发布高考试题及答案了，儿子居然不敢估分。
我们呢，也不免烦心。我们最烦心的是他的数学成绩。当年高考，数学试题特别温和，这极有可能考不出儿子真正的水平。尽管数学是儿子的强项，尽管考前我提醒他“人难我难我不畏难，人易我易我不大意”，但我还是担心他答题时不够规范。他平时答题的作风就显得不够严谨。当年高考英语学科，试题则是很难，这对儿子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冲击，本来英语就是他的弱项，再要想取得理想的分数怕是艰难。因此，不单单儿子的负面情绪感染着我们，我们也有自己的一个负面的判断呢。
但是，我始终坚信儿子高考不至于有多差。儿子的智力，是远远超出我的。这次高考总能够达本一线吧，即便不能达本一线，总能够达本二线吧。再说了，上不了好大学，以后还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实现新的突破。
6月24日晚，高考成绩揭晓。7点半时，我们在网站上查询到了儿子的高考分数：语文109分，数学130分，数学附加34分，英语77分，加上小高考总分是353分；物理、化学均A+。
这样的成绩我基本满意了，毕竟超本一线8分呢。论具体学科，物理、化学保持了坚挺；英语马马虎虎，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差；语文竟然考出了他高中以来最高的分数，很好；数学，的确没有反映出他真正的实力。
那天，一旦获知成绩，儿子走进了他的卧室，哭了。
或许儿子确实是有理由哭泣的。他到江中，本来是有远大抱负的；他在平时，尤其是几次模考，成绩都很不错的，曾几度闯进年级百强。但是，这次决定学业命运的成绩却很平平。
然而，我们是断然没有理由埋怨儿子的。我们知道，儿子已经尽力了，无论是高中三年，还是最后关头的高考，他一直在坚持，一直在奋斗。这就够了，这就行了。
想来，儿子高考的遗憾，因素是多方面的，有主观的，比如，心态的欠良好；有客观的，比如，运气的欠青睐。但，我们必须正视现实，接受现实，更须接纳儿子。
又是一年高考时。高考对于考生意味着什么？直到现在，这个答案也没有唯一。有人说：这是人生的第一次与不公平抗争的时刻，人生的第一个选择，人生的第一次搏杀，人生的第一次门票。还有人说：就算成功了会怎样？就算失败了又会怎样？高考成功不意味着你就能一步登天，高考失败也不意味着你就坠入地狱……但不论怎样，没有高考，生命似乎不够完整；经历了高考，日后有了刻骨铭心的记忆。我当年因高考，跳出了“农”门；儿子因高考，知耻而后勇，最终考入了南航的研究生。高考，就是这般有趣，有意义！
5年后的今天，儿子还记得当年的冲杀吗？还记得当年的泪水吗？
2019年6月7日，高考首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