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明霞/散文:怀念老家的土炕(外一章)
怀念老家的土炕(外一章)
文/马明霞 图/网络
当缤纷的落叶正在初冬的童话里喧闹时,那雪便乘着落叶来了。我瑟缩着躲进温暖的被窝感受着电热毯传递给我的温暖,心中却满满的都是关于老家土炕的记忆。
记得小时候,我最喜欢的季节莫过于冬天。数九寒天,北风哀嚎,万物萧索,忙活了一季的农人们都躲进温暖的房子里猫冬,就连出门砍柴、挑水等这些杂活都是选在天气晴好的午后。那时的农村,没有暖气,也很少有人家架得起火炉,房子里的热源全来自于土炕。在冬天来临之前,勤劳的农人们便早早地准备好了过冬的柴禾,当天气逐渐转冷时,土炕便慢慢地热了起来。每逢天气不好的时候,母亲总会和村里的婶婶奶奶们围在炕上做针线话家常,而我,总会紧挨着母亲裹着被子静静地躺着,有时也会端盘自家种的花生、葵花或者晾晒好的苹果干、梨干等靠着炕墙安静地吃着,时不时给这个喂一块,给那个吃一口,总会赢得几声夸赞,这时的我,总是欢喜的。到了晚饭时分,女人们都回了家,等到家家户户的炊烟袅袅升起时,满村子都是呼儿唤女的声音,不大的工夫,又变成了小孩呼唤父亲的声音。母亲从来不允许我以这样的方式唤父亲回家,她总会对我说:去叫你爸回来吃饭。我总是一脸不情愿地瑟缩着踟蹰在通往叔叔家的路上,走到半道,就会遇上“散场子”归来的人们,那其中就有我的父亲。进门,母亲一边端饭一边问父亲:“今天玩什么了?”父亲总会很老实地回答:“打了两方麻将,和别人杀了几盘棋,再就是看别人玩了。”母亲又会问:“输钱了没?”父亲的回答往往是没输也没赢。母亲听后也不吭声,倒是我总会抢白父亲:“爸,你明明输了好几块呢!”此时,父亲总是讪讪的,看母亲的眼神就像做错了事的学生在偷窥老师脸上的神色。此时,母亲总会说:“输就输了呗,你爸一年也玩不了几回。”这时,父亲就会长长地舒口气,讨好地对我说:“女儿,你上炕吃饭,天冷。”这时我会美滋滋地爬上炕,指挥着父亲给我盛饭舀汤,一向不允许在炕上吃饭的母亲只会拿眼睛偷偷地凶我,而我,总会回报她一个促狭的微笑。
母亲是个爱干净的人,炕上总是铺的软和而又平整,床单拉不见一丝褶皱,炕上也不会留大棉被暖炕,只放一个我在襁褓时盖过的小被子,炕墙也会隔一段时间用白纸或者当老师的大姨夫送给母亲剪鞋样的报纸裱糊一次,每有闲暇,母亲便会教我读报纸上的字,是以等我六岁入学时,竟能识得许多字,待到小学三年级时,已能独立看小人书、童话书了,应该说我最早的启蒙教育是在土炕上开始的。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真是淘气,有时认字认烦了,若怒了母亲,在遭到惩罚之后,便趁母亲不注意,报复性地撕掉报纸,可那报纸糊的真结实啊,抠的我手指甲都疼,最后索性拿了小刀直接给刮掉;或者把母亲叠的四四方方的被子拉的满炕都是;或者故意跑出外面蹭一身土直接上炕,后果当然是遭到父母联合声讨,但总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了了之。
每有人来家时,父母总会热情地招呼:“上炕,上炕”,一番推搡拉扯之后,人们或盘膝或吊脚或斜倚着坐在炕上侃大山。此时,总会有小孩跟了大人来,我们也不闲着,在炕上追逐打闹,你抓我一把,我挠你一下,搅得大人也不得安生,母亲总会数落道:“小心点,别把炕跳塌了!”有时大人们实在烦了,就把我们一股脑地赶下炕,在外面不大的工夫,就冻得手脚僵硬,小脸青紫,母亲看着心疼,但也佯怒道:“上炕以后听话不?”我们使劲地点头,一边抹鼻涕一边作保证,但小孩的话哪能当真呢?
后来上了小学,家里也没个像样的书桌,冬天的大部分时光,我是趴在炕上完成家庭作业的。此时的母亲总会格外开恩,会早早地在炕上暖上一床大被子,我一放学回家,母亲会立马接过书包,帮我扫去身上的尘土说:“看把娃冷的,赶紧上炕,妈给你端饭,赶紧吃了写作业。”有时天实在太冷,父亲看着眼馋,也会央求母亲说:“我上炕吃饭,行不?”母亲总会坚定地说:“不行!”看着一脸沮丧的父亲,我得意极了。下雪的时候,待我放学归来,脚上的棉鞋已经湿透,双脚冻得红肿。此时,母亲总会停下手中的伙计,把我的棉鞋放进炕箱里翻来复去地烤,在这间隙中,母亲会用热水给我泡脚,一边泡一边用双手搓,不大的功夫,脚上的冻块便开始散开,可痒得要命,我忍不住用手使劲抓,母亲总会很心疼地说:“我娃乖,别抓,抓破了疼的很,妈给你揉。”此时,我会乖乖地裹着被子趴在炕上吃饭写作业,炕的温度、母亲的温度令我全身的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暖流随着血液在全身循环,熨贴着每一寸肌肤,那个舒服啊!这时,父亲在接替母亲帮我考鞋子之余,总会在炕灰里埋上几颗土豆或者红薯,不大的工夫,满房子里都是炕烟、柴草、土豆或者红薯的味道。全家人吃着热喷喷的食物,话着家常,此时,我故意问父亲:“爸,老婆孩子热炕头是什么样的?”父亲总会一脸满足地说:“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啰!”父亲通常把那个啰字拉得很长,就像京剧那样,惹得我和母亲开快大笑。
初中以后,一直住校,睡得都是干板凉床。工作以后,虽然有了柔软舒适的席梦思床,暖气、电器成了冬日御寒的主要工具,卫生舒适,但总觉缺少土炕那种入骨通肌的透彻,连根入心的熨贴,每逢周末回家时,我总会打电话给婆婆或者母亲:“妈,把炕烧一下,我要回来了。”
有一次和婆婆聊天,婆婆笑我说:“城里多好,干净卫生,方便舒适,哪像咱们农村,烧个炕烟熏火燎的!”我说:“妈,没办法,谁叫我是农民的孩子呢?”
我想,我怀念的不止是老家土炕的温暖,还有那些与土炕有关的记忆!
在路上
我是一个生性愚钝的人,凡事都慢别人半拍,连青春期也不例外。所以,我执拗地开始挑战父亲的权威是在高中。在高考之前,我从未想过要远离故土。高考结束,只因父亲不经意的一句:“填报志愿时选个离家近的地方”。我忽心生反感,便选择了离家甚远的内蒙。
说起去内蒙,绝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蓄谋已久”。 第一次读《敕勒歌》,便被其中描绘的画面深深吸引: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自那时起,便萌生了去看草原的念头,在看过几部少数民族的纪录片后,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三天的行程,颠簸、拥挤、酷热、晕车,但我内心的渴望与期待并不因此而消减半分,我就像磕着长头匍匐在朝圣路上虔诚的信徒,辗辗转转,只为觐见。
蒙古高原的秋天,似乎来得格外早些。深秋晶莹的露水在草间晃动,贪恋着枝头温暖的秋叶就像不愿离开母亲怀抱的游子,犹豫不决地离开。我独自一人彷徨在异乡的街头,孑然冷漠,脚步里带满了忧伤,带了太多不愿醒来的梦。曾经熟悉的歌曲飘在异乡的空气中,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陌生,车水马龙的街道也难抵我内心的荒凉,在又一次被沙尘暴眯眼后,我揉着红肿干涩的双眼,在日记上写到:我束起我轻狂的长发/在尘沙的飞舞中与采蝶共舞/我无法回避想象的翅膀/正一闪一闪地掠过现实的天空/只能用青春做伴/用智慧耕耘/用信心收获/让我的足迹在人生的唱盘上刻出一串至美的音符。
在那座钢筋水泥的城市里待了两年,我又变得不安分起来,于是,又上路了。在这之前,我独自一人去了银川、中卫、呼和浩特、鄂尔多斯及周边城镇,这次,我只想走远点,我想,我是喜欢上了这种在路上的感觉。
彼时正是夏天,暑假已过了十几天,车上乘客甚少,我靠窗坐了,看着火车在蒙古高原上疾驰,胡杨挺拔桀骜,格桑花姹紫嫣红,马蹄飞溅,落花飘香,羊群悠然,绿水潺潺,心情恣扬。出了哈尔滨的车站,有一瞬间的愣神,我没想到这座北方的“莫斯科”竟会如此繁华与喧嚣,人多的有点夸张,我一时张慌失措,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摩肩接踵的人群与川流不息的车辆。此刻的我,不辨东西与南北,手中的地图,俨然成了盲人手中的马灯,于是,我选择了逃离。从哈尔滨到鸡西,火车经过松花江时,临江垂钓的人群、整装待发的游轮、温润微醺的晚风,让我忽然滋生了一种想法:就此留下,朝朝伴鸟飞,暮暮客舟渡。在关外的白山黑水间游走,深感民风的淳朴与剽悍,人民的热情与豪爽,黑土地的深沉与厚重。
返回塞外,已是夏末秋初。校园里又添了许多新面孔,时光只在弹只一挥间,我便成了这里的老人,校园广播里的迎新词却并不因为我的成长而老去,一如我初来时的年轻与明媚。走在琥珀色的落日余晖里,竟生出许多离愁与别绪。两年前,刚进校门的我还骑着自行车去追大青山,而两年后,却会是人去楼空,只留下这熟悉的城,来来往往着陌生的人。
时间也许就是这样,一回首,一驻足,梦醒了,曲终了,人散了。我离开相守了四年的内蒙,过宁夏,入甘肃,计划好了去看长河落日、大漠孤烟的,不料想被贼光顾,一无所有,幸得友人资助,仓皇归去。
婚后与先生一同出游,过陕入豫,感叹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的文治武功;欣赏陶俑与仕女图的美艳;流连洛河的旖旎风光;感叹《洛神赋》的唯美与浪漫;惊讶自己跪在白马寺佛龛前的虔诚。岁月如梭,曾经淡泊如斯,终究还是堕入这三千滚滚红尘,为一己之欲,屈膝神佛,不知是生活改变了我,还是我太投入的去生活,或许,是我这一路走来,拾获了太多的牵挂与不舍吧!
有时仔细想来,其实人这一生,一直都是在路上的。每一段旅途的终点都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下一次征程的起点,如此轮回往复。人在本质上都是不安于现状的,天性使然,以至于对未知永远怀着朝圣般的好奇。不相信宿命,不知道归宿,没有目的性,只是我们将永远在路上,享受旅程的美好。
作者简介:
马明霞,女,84年7月出生,甘肃镇原人。喜欢看书、写作、养花,作品散见于陇东报、《潜夫山》、镇原时讯、酒泉胡杨网等。电话:1820944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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