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在滴血——拍摄藏羚羊的日子

雪域精灵  2006.1

拍摄地点:青海可可西里

羊年说羊。乙未羊年已进入腊月。
  藏羚羊英文名Tibetan Antelope,是偶蹄目、牛科、藏羚属动物。藏羚羊多生活在中国青藏高原(西藏、青海、甘肃、新疆),有少量分布在印度拉达克地区,被称为“可可西里的骄傲”、“高原的精灵”。

  藏羚羊不仅是我国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也是被列入《国际濒危野生动物贸易公约》(CITES)名录中严禁贸易的濒危动物。所谓濒危动物,是指“所有由于物种自身的原因或受到人类活动或自然灾害的影响,而有灭绝危险的野生动物物种”。

  上世纪80年代以来,由于罪恶的“沙图什”贸易需求,藏羚羊这一濒危物种遭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近乎灭绝式的大规模盗猎,种群数量急剧下降。针对猖獗的大肆盗猎藏羚羊和走私藏羚羊绒的非法活动而保护藏羚羊,成为中国自然保护史上得到公众关注和参与时间最长、发自民间自下而上的一次保护行动,具有里程碑式的纪念意义。

  当年奚老师的这篇文章记录了这场保护藏羚羊行动的艰辛。在这场行动以后,藏羚羊及可可西里的其他物种及其栖息地得到了有效的保护,藏羚羊的种群数量也得到了可观的恢复。在乙未羊年即将过去之时,让我们跟随奚老师的文字和镜头的诉说,回到那段因为触动而行动起来,为解救藏羚羊而努力的惊心动魄的岁月,重温野生动物摄影师用镜头为这一美丽物种说话的心路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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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在滴血
  ——拍摄藏羚羊的日子

  

  第一次在野外看到藏羚羊是1997年9月在喀喇昆仑山。干涸的河滩上,一只带着幼仔的母藏羚被我们突然而至的汽车惊起,拼命地向着对岸奔逃。在以后的一个月2000多公里的行程中,沿公路一共统计到50只左右的藏羚羊。藏羚羊是我国青藏高原的特有物种,也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它那优雅的外表、独特的生态习性以及关于它们繁殖地的种种不解之谜,都深深吸引着我。作为一名野生动物摄影师,我一直渴望能够拍摄到藏羚羊。

“惊车之羊”

  

  1997年12月,我作为《东方时空》的记者前往青海报道“野牦牛队”的反偷猎事迹。“野牦牛队”是青海省玉树州治多县西部工委的别称。自1992年成立以来,“野牦牛队”有力地打击了偷猎分子,有效地遏制了始于90年代初期的藏羚羊偷猎活动。在格尔木,我拍摄了“野牦牛队”缴获的堆成小山的藏羚羊皮。透过取景器,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藏羚羊那至死还圆瞪着的眼睛,角上的弹洞,和滴血的头颅……我的心也在滴血。与世无争的藏羚羊就因为长有抵御高寒气候的绒毛而惨遭屠杀!磁带还在转动,而我的眼睛已让泪水模糊了。

  1997年12月22日,我跟随“野牦牛队”进入45000平方公里的可可西里,开始了为期14天的冬季巡逻。冬天的可可西里,气温到了零下40度,平均海拔在4500米以上,被称作“生命的禁区”(当然是对人类而言)。然而在如此严酷的环境中,大自然却造化了“青藏高原的骄傲”——藏羚羊。在茫茫雪原上,雪后初霁的阳光下,一队藏羚羊缓缓地走出了地平线。更远处的雪峰在雾中时隐时现。藏羚羊宛如精灵,一只接一只地轻轻滑过我的镜头。一只,两只,三只……一共九只母羊。最后,一对长角冒出了地平线,公羊出现了。当时正是藏羚羊的交配季节。这是一只得胜的公羊,争到了足够的母羊,现在正带着它的“嫔妃”们前往交配地。突然,公羊停下来,向我们的方向张望。它那交配季节特有的黑脸映入了我的画面,就好像戴了一个面具,给本已雄健的它又添了几分调皮和可爱。也许是还处在得胜的兴奋当中,对于我们的闯入,这只公羊只是好奇地张望了一下,竟没有逃走。我一直目送这队藏羚羊向着雪原深处走去,直至它们完全从视野中消失。
  然而,这样安详、宁静的画面在14天的巡逻中仅仅出现过一次。更多的时候都是你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它们就一阵风似地消失了。由于猖獗的偷猎,藏羚羊已成了惊“车”之“羊”,往往在一两公里以外就开始四散奔逃。它们的奔跑速度极快,最高可达每小时100公里,汽车有时还追不上。在14天的巡逻中,我们看到的藏羚羊加起来不到200只。据“野牦牛队”的队长扎巴多杰介绍,这还不够被一个偷猎团伙屠杀的零头!藏羚羊看的不多,可偷猎分子留下的罪证却随处可见。大到汽车,小到弹壳——这片曾是藏羚羊天堂的地方让偷猎分子糟蹋得惨不忍睹。而这一切只是为了一个目的——藏羚羊绒!

  由于近年来藏羚羊绒披肩成为西方追求的时尚,国际市场对藏羚羊绒的需求与日俱增,导致了国内的一些不法分子组成偷猎团伙,对藏羚羊进行大规模的屠杀。藏羚羊是青藏高原的优势物种,在本世纪初曾达到百万之众,但由于大规模的偷猎,1995年它们的数量已下降到不足75000只,且每年仍在以1万到2万只的速度下降。据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多年从事大型有蹄动物研究的蔡桂全教授介绍,1986年他在昆仑山考察时还得探路进入,而到1990年再去时已是大路畅通了,这都是非法采金者和偷猎分子的“功劳”。目前,国内尚无人专门研究藏羚羊,它的很多生态习性和行为在科学界还是不解之谜,可是这个物种已经由于短短几年的疯狂偷猎而濒临灭绝。如果再不采取紧急保护措施,藏羚羊很可能在下一个世纪濒临灭绝!

  回到北京,我立即将这一紧急情况通报给新闻界的朋友和民间自然保护组织。所幸的是,新闻界和民间组织已行动起来,通过各种途径呼吁保护藏羚羊,有关政府部门也表达了保护藏羚羊的决心。而我所拍摄的照片和录像也成为引起公众注意的有力武器。

繁殖地的悲伤

  

  1998年夏天,我辞去《东方时空》的工作,参加了由阿尔金山自然保护区和香港中国探险学会联合举行的对藏羚羊繁殖地的考察。6月24日,我们刚一进入藏羚羊产仔地,便发现偷猎分子已经先我们一步来过了。这片以往人迹罕至的地方已成了偷猎分子的屠宰场。共有11群89只母藏羚羊被屠杀,而每一只都是即将产仔或刚刚产仔的。母羊的皮被剥去,眼睛被秃鹫啄去,有的尸体还在滴血……惨象目不忍睹。最可怜的是小藏羚羊,它们有的刚生下来就饿死在母亲的尸体旁,有的尚未出生就被秃鹫从母亲的体内拖出来!天杀的偷猎分子!我暗暗诅咒,刚刚发现藏羚羊产仔地的喜悦让偷猎分子的罪恶冲得无影无踪。

  阿尔金山保护区的工作人员也非常震惊。他们一直以为偷猎只在冬季藏羚羊绒最厚的时候进行,没想到偷猎分子的黑手已伸向了藏羚羊的繁殖地。也许是惊魂未定,藏羚羊群一直远远地躲着我们的车队,连秃鹫也把我们当作偷猎团伙,一直盘旋在我们上空。这一切使得拍摄非常困难,我最终也没有拍到母羊产仔的镜头,只能带着深深的遗憾离开了阿尔金山。

  从阿尔金山出来,我取道敦煌来到可可西里,和“野牦牛队”的兄弟们汇合了。由于“野牦牛队”加强了巡护力度,并在夏季特意增设了四个哨卡,使得偷猎分子无机可乘,有的团伙一枪未放就被“野牦牛队”抓获了。从6月初到8月底,“野牦牛队”共抓获10个偷猎团伙和200多张藏羚羊皮。1998年的夏季总算给可可西里带来了短暂的安宁。

  1998年冬季,我又一次随阿尔金山自然保护区和香港中国探险学会的联合考察队进行了对藏羚羊的交配行为的考察。这次考察我不仅拍摄到大量藏羚羊的录像资料和照片,也更深入地了解了藏羚羊。在这片广袤的高原上,藏羚羊凭借强壮的体魄,迅疾的奔跑能力,和杰出的适应能力,使它们根本没有天敌,甚至连狼也奈何不得。我们曾亲眼目睹狼群在藏羚羊的交配场外徘徊,并不时在羊群中穿来穿去,而母藏羚羊却依然悠闲自得地吃着草,公藏羚羊则在一旁昂首阔步地巡视,偶尔突然奔跑起来,大胆地将入侵者逐出领地。有时,公羊为争夺配偶进行激烈的角斗,狼则在一旁窥伺。一旦有年轻、经验不足的公羊被对方的长角刺伤或刺死,狼就群起而上。可是狼为维护生态系统的平衡,实现物种的优胜劣汰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而偷猎分子的残忍行径却使得青藏高原上维持了千百年的自然平衡因为人类的贪欲而被打破。他们才是藏羚羊真正的敌人。

罪证

被盗猎者遗弃的藏羚羊头骨,有的角上还有偷猎分子留下的弹痕,摄影师特意把它们摆在这片阳光初生的荒原上,以记录下偷猎分子的罪证。

拍摄地点:新疆阿尔金山

  12月14日是我们野外考察的最后一天。从下午3点开始到4点48分,我的镜头始终没有离开一只强壮的公羊和它的六只母羊,直到它们缓缓地从视野中消失。望着它们远去的背影,我在心里默默为它们祝福:祝愿1999年青藏高原不再有枪声,祝愿1999年的夏天小羊能平安出生,也祝愿公羊们能在下一个交配季节再回到阿尔金山。祝愿!

  原载《南方周末》1999.2.26
           重帖有少量修订

新年月光下的藏羚羊 2010.1

拍摄地点:青海可可西里

相遇  2006.11

藏原羚遇上了藏羚羊。这是两种极易被混淆的青藏高原的代表物种,画面已经把两者的差别表露无余。

拍摄地点:青海可可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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