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天津散文杯征文】脚东巷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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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脚东巷情思 

  湖北  张天一

脚东港是一个地名,位于当阳市东部的漳河流域,地处江汉平原与荆山山脉过渡地带,在河溶镇和淯溪镇之间。

从集镇地域范围而言,的确很小很小,小得在互联网上查不到相关资料,小得连横贯腹地的荆宜高速出口都不标注地名(标的是淯溪),每每路过此地,心中总为其鸣不平。

脚东港是当阳有名的苏区,也是我少年时期成长的摇篮之一。50多年前因母亲在此地从事教育,我也在这儿接受启蒙教育,在故乡学习生活20年的人生履历中,脚东港在我心中占居的位置至关重要。

孩提时代就听老人们说过脚东港地名的不凡来历。这儿离漳河的支流清平河很近,早年有水路连接,曾经可以行船,即以一个小港口而得名;另有传说“脚东”二字与三国时期关羽行军路过此地时,与关羽义子关平喊脚痛相关,周仓向关羽报告出谐音“脚东”而得名。不研究历史掌故,今天人们是无法单从字面上去理解的。

但是,对于一个历史上发生重要作用的地方,脚东港目前的地位与历史影响悬殊,可以说极不相称。

历史上这儿发生过绿林山起义,近代史上曾经是荆当远红色根据地之一。

这儿活跃着一批跟随共产党闹革命的新四军和游击队,作为当阳的苏区,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起到过非常重要的作用。

特别是这儿成长过几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刘宝田、魏霁岚,还有张焕先等一大批革命英烈,有不少为新中国的解放事业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小时候见到许多人家的门楣上悬挂着黄色或红色的光荣烈属光荣军属的牌子,每到过年前夕,民政部门都要上门慰问送春联,令人肃然起敬!建国后,脚东港成为当地接受革命传统教育的基地。

我与脚东港的情结与生俱来。心中的脚东港等于我慈祥的外婆,外婆就住在脚东港。外婆的坟莹是每年清明节必须凭吊祭祀的,外婆的灵魂飘散在脚东港上空,外婆与脚东港,在我的人生成长中影响巨大。

那时的脚东港是一个小集镇,农业人口居多,属于古镇淯溪区管辖。在农村人民公社建制时,脚东港为平桥大队,百十余户人家,分为两个生产队,下街是一队,上街为二队,范围与现在差不多。集镇虽然小,两条主街呈丁字形排列,背街可以回环相通,一条清澈见底的港渠蜿蜒流淌,是集镇上的主要水源。集镇房屋不高,但以晚清和民国时期的建筑风格为主,为方便做生意,多是可以拆卸的木板门。街道也不宽,下街有一段石板路磨得非常光鲜,集镇上有茶馆、柴行、餐馆、牲畜交易、百货、卫生院、邮政、废旧收购、副食商店等,日常生活品应有尽有,非常繁华。分冷场和热场,农历逢双为热场,方圆十余平方公里属脚东港集镇最为热闹。儿时的记忆里,脚东港有些非常难忘的事儿。

从记事起,我们一帮小子们就活跃在脚东港大街小巷里捉迷藏,夏天只着裤衩儿跳到港渠里戏水捉螃蟹,令人惊奇的是常常可以从石头缝里摸到许许多多白花花的银元、生锈的子弹及枪械部件等等(历史上这儿战事频发),每当有收获时,我们会及时到废旧收购点兑换成人民币。

脚东港的另一景象、街上常年有个患精神病的老革命“魏胡子”。我们很怕他,听大人们讲,他是脚东港赫赫有名的当阳特别区委,襄西农救会主席魏霁岚,解放初期任中南地区土改办公室副主任,听说他参加过长征……他虽然疯了,特别喜欢小孩们,他蓄着山羊胡须,春夏身着旧军服,秋冬穿军大衣,戴一红袖章,手持长电筒,有时提把长刀,我们有时围着他戏耍,有时又被他吓得满街跑,甚至为此摔跤。只晓得魏胡子是大人物。据大人们说,他有随身警卫侍候,在餐馆里吃饭了喝茶了甚至摔碗了掀桌子了,损坏物品了,都有警卫买单或记帐,据说他上世纪七十年代病故了。

很可惜,如果不是得这种病,应该是脚东港辖区最早走出的大官。

民国时期活跃脚东港的另一名大官叫刘宝田,淯溪刘家河人,与脚东港相邻,属于魏胡子的上级,早年参加革命,后来成为职业革命家,接受过陶铸领导,蹲过国民党的监狱,抗日战争结束后奉命调到东北解放区,曾是中共八大代表,全国二、三届人大代表,官至辽宁省副省长、省政协副主席等要职,于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去世。

早年多次听离脚东港五华里的姨父讲过刘宝田的一些传说,姨父叫林吕仲,曾经跟随新四军当“伙头军”(炊事员),后来在突围时跟掉了,算是革命半途而废。听姨父讲跟着李先念“五四突围”的一些往事,年代久远记不清了,获悉姨父晚年落实政策,拿了几年的生活补助安享晚年,直到病故。

姨父很爱面子,在当地拿着政府发的生活补助时,非常满意,逢人便说,感谢共产党!说当年没有白干……在苏区脚东港,类似闹革命的故事很多很多,遗憾是缺少专门的搜集整理。

在我的心中,外婆等于脚东港。没有外婆就没有心中对脚东港的这份特别情愫和专注。当年母亲在脚东小学从教,我就在脚东小学接受启蒙教育,跟着外婆一起生活,街坊邻居都非常纯朴可亲,也很喜欢我这个长外孙,含在口里怕化了,还有几个姨舅呵护着,可谓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稍大些时,跟着姨舅们去相距十余华里的香炉山砍柴,帮着邻居五保户黄婆婆挑水……在粮食异常紧缺的计划经济时期,我随外婆去收获过的稻田里拾谷子,还隔三岔五随外婆乡下省亲挣些好吃的……

脚东港居住的还有错划“右派”革职发配到这儿的、曾姓姨外公姨外婆一大家子。姨外公上世纪五十年代就是当阳县正科级干部,家庭成份不好,属于知识分子,被划成右派后,选择到与我外婆居住地劳动改造,迫于生计,精明的姨外公学会了织网打鱼,几个姨舅和么姨们也早早地离开了学校,一夜之间从县城来到乡村小集上谋生,整个家庭成为那场政治运动的牺牲品,自食其力且异常艰难地生活着。

姨外公一家的加盟,极大地丰富了我的生活圏,姨外公时常教诲知识重要性,在幼小的心灵里潜移默化,我与几个姨舅年龄相差不大,成为儿时的玩伴,外婆也多了一些日常关照。文革结束后,姨外公晚年落实政策得到平反,拿了好几年的生活补贴,按政策小姨舅可以到县政府机关顶职,遗憾的是因文化素质不高而放弃了,我获悉后曾为小姨舅惋惜。但从目前他的家境状况看,也都过得丰衣足食,遗憾中似乎又有些欣慰。

与外婆生活的那些年,定格为童年时期最幸福的时光。夏天的脚东港神秘诱人,集镇不远是稀疏的村落,傍晚时分,炊烟袅袅,倦鸟归巢,鸡鸣狗吠,人们过着与世无争怡然自乐的平淡日子;这儿堰塘多,夏天姨舅们时常去摸鱼虾,我也跟着玩耍,经常可以吃到地道的野生鱼虾;这里土地适合种植水稻,每到夜晚,稻田的各种虫子声青蛙声不绝于耳,特别诱人的是一闪一闪的萤火虫吸引我的眼球,我们一帮小伙伴用小针眼掏空的鸡蛋壳去装刚刚捕捉到的萤火虫,鸡蛋壳亮晶晶的,特别有趣……

当年脚东小学很重视素质教育,一年级就开设了毛笔课,是我书法的启蒙之地,一生影响甚大。只是当年不得要领,一堂毛笔课下来,身上到处是墨水;放学后,搬个小椅子,在街上做作业;晚上一张竹床一把蒲扇加上一盘土法制作的蚊香,在大街上纳凉,外婆为我扇风驱蚊掻痒痒,夜深了,屋子凉爽了,才回到屋内继续做梦……

那些年没有工业,环境好,无污染,蓝天白云,星星闪烁,空气清新,享受着小集镇静谧安宁诗意般的田园生活,可谓无拘无束,无牵无挂,无忧无虑,真像个世外桃园;在脚东港小学,我脖子上系上了象征烈士鲜血染红的红领巾。

脚东港的冬天也是很温情的。在当年没有通电的情况下,冬天的夜晚,一盏煤油灯摇曳着微弱的光亮,照亮着祖孙二人的世界。由于房子小,与外婆一起睡,给外婆捂小脚,我成了外婆的暖水袋。

当地人家冬天取暖采取传统的地上挖煤炉,兼顾烧水取暖,祖孙两人烧煤炉不划算,因此每天晚餐后就到邻居靳叔叔家烤火取暖,到睡觉时分回到自家,与靳叔叔一家围炉夜话,温情脉脉,结下了深厚情谊。当地街坊都说我是外婆的尾巴形影不离,后来由尾巴变成了拐仗。现在脑海时常回放这些曾经的画面,十分怀念那段梦幻般的生活。

外婆一生勤劳,生于1907年,与外公在脚东港做点小生意营生,命运对外婆不公,她一生没有生育,我母亲是她姐姐的女儿,幼时过继给外婆,外公50不到就病逝了,是外婆含辛茹苦将母亲培养成人,参加了工作,又与也是独苗苗的我父亲结婚,我父母工作在外,外婆身边依旧孤苦伶仃。因此我的降生对外婆是一个莫大的安慰,也格外受到外婆的娇宠。我们姊妹多,确保外婆身边有人陪伴,长大后又相继离开外婆到外地学习和工作,年老多病的外婆身边没有人照顾,又不愿意跟着我母亲,担心影响母亲的教学,不得已又将她妹妹(即文中的姨外婆)的儿子过继,1976年底的那场大雪期间,是这位舅舅完成了给外婆的送终大事,我们都非常感激这个曾姓舅舅。

母亲在世时,脚东港是我陪母亲去得最多的地方,陪同母亲逛集镇,访过去的街坊邻居,给我讲述她的哪些好友去世了,这儿也是引起母亲的伤感的地方,如今母亲也去世七年多了……

多年来,舅舅待我们亲如一家,经常请我们去玩,高速公路通车之后更加方便了,往返只需3小时,舅舅每年为我们准备地道的过年物质,让人倍感亲情的无价和温暖!和舅舅在一起时,有空时陪他搓几圈麻将,待酒过三巡,便不由自主地聊起脚东港的过去和现在,加上脚东港有我儿时的同学,也有母亲的学生,还有熟悉的街坊等千丝万缕的关系,使我脚东港的情结一直延续着……

脚东港变了,我感到这儿有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元素驱使,时而成立乡政府时而又拆去,摇摆不定,传统的习惯和区位的优势,这儿依旧比较繁华,但是与所有苏区一样,没有资源作后盾,这儿的经济比较原始,面貌没有大的改变,倒是环境严重污染,原来清澈的港渠因上游水源截流改道而枯竭,成为一泓死水,如今被垃圾填满,散发着异味。人们的饮水都是靠着自家机压井解决,古老的建筑也缺乏保护意识,呈自然状态下的风化腐朽,集镇建设缺乏资金,公路改造也没有办法进行,究其原因,是因为集镇上没有排水设施,下雨后污水横流,车辆和行人都不方便,亟待上面支持……

时下红色旅游方兴未艾,脚东港作为当阳苏区,目前高速公路方便快捷,在特色农业、集镇建设、历史人物故居遗址等等方面,可以争取的项目应该不少,发展的机遇靠各方争取,靠有识之士助力推动,这儿是一块藏在深闺人未识的璞玉,我为脚东港的发展前景看好。

脚东港,将永远承载着我心中说不完道不尽的梦幻童年和绵绵情思……

张天一,男,汉族,中共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湖北省书法家协会会员(资深书法创作研究员), 宜昌市散文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传略收人《宜昌市文艺家辞典》《湖北省作家辞典》《中国散文家大辞典》。散文从1993年开始获奖,报告文学《大江东去唱翻坝》于2004年获得第14届中国新闻奖报纸副刊作品年赛银奖;散文《弯弯的河流》荣获由中国作家协会、江苏省委宣传部主办,中华文学基金会、江苏省作家协会、张家港市政府承办的全国“长江颂”游记散文优秀奖;散文《船缘》入选著名作家、中国散文学会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红孩主编的年度散文集《2010年我最喜爱的中国散文100篇》;散文《情寄巴彦浩特》在2016年第三届徐霞客游记征文中获三等奖等等;已出版个人散文随笔集《弯弯的河流》和《随波听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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