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湖诗选》89期||漆宇勤:请放我到秘境般的草木间喂养
漆宇勤诗选
作者简介:漆宇勤,1981年11月生,江西萍乡人,萍乡市作协副主席,江西省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在《人民日报》《人民文学》《诗刊》《星星》《绿风》《诗歌月刊》《青年文学》《北京文学》《诗潮》等全国500余家刊物发表文学作品1300余篇(首)次。出版有诗集《安于生活》《无法拒绝》,获奖若干。
作者诗观:诗歌应该是有思想的,或者说,应该包含有某种情绪。诗歌应该是温暖的。即使诗歌无法改变这个社会,但最少应该为此做出诗意的努力。
诗人漆宇勤
●请放我到秘境般的草木间喂养
我愿意吞下整夜的黑暗为代价
愿意用三十三句谎言唤醒回忆
曾与你并肩走过小路的繁华
苍翠的情节步步生花
而现在已是秋天
我们重回大路的荒凉
百草的种子正在接近土地
秋色走在路的尽头等待同伴
再深入一点,往前走几步
确认冷暴力究竟伤害自己多深
任性的人们:掌握节奏者
请将我放到壮丽山河
放到七月秘境般的草木间喂养
●牢固
你说,如雨水般……
我可以接细腻、磅礴,欢喜、忧伤
连绵、断续,诸如此类的词语
可我却说出了“如雨水般牢固”
将一个人内心的不安感暴露无余
缺什么东西的人总会想在文字里补齐
就像一个害怕爱情容易碎的人说牢固
春天里下雨的夜晚
请记得打开门窗将草木的芬芳放进来
迷醉两个年轻的相爱者:
久久迷醉,永不从爱恋中惊醒
这世间美好的万物
都需要一场外来的催眠保持牢固
清晨里草木生根发芽,豌豆触须找到攀爬之处
●曾经一切那么大
过去一切都那么大
八百里身长的巨兽
人类居住于一个生物腹背
一展翅鲲鹏就万里……
现在它们都到哪里去了
神话最早并不被作为神话
之后才是。再之后神话已死
庞大的天空在时间里渐次缩小
终无力承载一次巨大的飞翔
曾经一切都那么大
一个人的心也是如此:
奔跑起来追上西沉之日
找小小的葫芦装下五岳三山
现在的竹林风都不如魏晋般深沉
梦想最早并不被作为梦想
之后才是。在之后梦想已死
庞大的光明在生活里渐次收缩
终无力照亮一次漫长的追逐
●在坚硬的生活里种植
他们告诉我在偶尔坍塌的混凝土块上
种植春天里开花秋天里结果的草木
就有可能繁殖出柔软或温暖的泥土
让一个在丛林里疲于奔命者歇歇脚
请原谅一个人对这世界格格不入
或内心的寸步不让
他始终不能走出童年里绿色的幻想
在城市里学会水泥般的硬心肠
我曾经偷偷喜欢过很多事物:
读过的书,久不落下的夕阳
春风里长发的女子。我牵着她小手
在坚硬的生活中种植那些
春天里开花秋天里结果的草木
●有所思
现在你学会看淡曾无比看重的事
事情既然会来也一定会过去
好事情如此,坏事情也这样
春风和北风都不会太久停留
我的前世,某位庞大的神佛
玄天大帝。他有着浩瀚的勇气
由北向江南而来,奔着杨柳青青
彻底改变对北方的痴迷
如今百年的承诺过去三分之一
当初入世的使命却已全然忘记
你从没想过要搜肠刮肚去记起来
无边的法力你只想在这美好的世间
无所作为安稳地活下去
●时间大多数时候并不重要
一个女人害怕别人的赞美:
年轻的时候你肯定是个美人
像惯于冬眠者被突然带入阳春四月
坚硬的内心土崩瓦解
时间大多数时候并不重要
但小部分时候它就是唯一
一个伫立于春天末尾的人唯靠时间
保持此生仅存的骄傲
甚至来不及给一些事物命名
一夜风雨过后一切便都都不同了
有枝头微露的果实
取代女人之美和禅佛之味存在
●平衡
给平生只见过一面的盲人打电话
第一时间被叫出名字
一年前嘶哑的声音牢记到现在
这上天的平衡让我惊讶
对一条蚕虫的桑食无比牵挂
却亲手断送五千棵葡萄的生命
没有脚的植物被慈悲之心所遗忘
这有区别的柔软是否也是一种平衡
我相信这世界一定有着神秘的主持者
多数时候可以让坚硬的心肠占据上风
但下一个春天里又用良善的人超越他
这古老的平衡让人惊讶
●深仇大恨
十二月的枣树不发芽
四月初的枣树不发芽
它封闭了对北风与东风的感知
它在自己的世界里坚守阵地
我种植枣树于自己的果园
隔夜间它们就跑到别人家的屋角
我种植十五亩枣树于果园
等到五月才发芽,开细碎的花
十月果实硕大且无比甘甜
我总是从村民炫耀的言语里听到这些
从来没有亲口尝过它们
却总是从被灾难般撕裂的篱笆围栏
从满地狼藉的枝叶间尝到疼和辛酸
父亲亲手挖坑、树桩、向铁围栏求安慰
世代友好的乡邻们做相反的事情
仿佛从我花费整整八年牙齿缝里省下的积蓄
租下土地种植枣树、梨树、桃树以及汗水开始
我和我的枣树就和他们结下了深仇大恨
●勇气
一个农民,写诗者,门外汉
在一家银行的心脏部位生活一整年
需要纸张一样薄的智慧,还有勇气
一生中总要有这么一段插曲出人意料
作为一个小农经济者
面对金额习惯于重新换算成元
然后像曾经清点家里积攒的鸡蛋一样
小心翼翼地清点跟在后面的零
需要多么大的勇气才可以坦然面对
以千万为单位的报表和嫌贫爱富的准则
需要多么大的勇气才可以找准座位
以外来者的身份在银行的总部度日如年
●幸免于
一个至死不曾说过谎话的人
依旧无法幸免于绝望
我对天生可疑的事物深信不疑
埋葬生命的从来是浮土而非实土
只有黑色的事物幸免于被黑夜吞噬
一定有什么事情比死亡更重要而紧迫
只是我暂时还不知道
雪消融后换回了樱花和梨花
它们同样香和冰凉,或取长补短
世界始终保持微妙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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