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华:在北大做校长最轻松,也最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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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校长是最轻松的,校长不需要有想法,因为教授的想法已经很多了。当然,即使你有想法,也不能贸然行动,因为大家只顾品头论足,就没有人去做了。

但这并非是说校长就可以轻松了,实际上,在北大做校长是最辛苦的。学者们的思想活跃,对学术发展也是众说纷纭,校长和学术管理团队必须要有很好的学术判断力,才能把握学科建设和发展的重点,保持学校的竞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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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林建华(中国老教授协会会长,全国人大外事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北京大学原校长、未来教育管理研究中心主任)

01

学术文化

有一次,我参加斯坦福中心举办的关于大学教育的讨论会,讲完之后,斯坦福的副校长问了一个问题:中国大学如何对待学者自治?我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一位北大老教授曾问我:“你担任过重庆大学、浙江大学和北京大学的校长,这三个学校有不同吗?”

我回答说:“在重庆大学做校长比较辛苦,校长要有想法,制定发展战略,还要找到合适的人,去落实和实施。浙江大学要好得多,校长只要有想法就行了,做事的人很多,而且做事情很快。北大校长是最轻松的,校长不需要有想法,因为教授的想法已经很多了。当然,即使你有想法,也不能贸然行动,因为大家只顾品头论足,就没有人去做了。”

虽然这只是一个随意的回答,但说明了大学文化和传统对学术事务的影响。

大学中的教学和研究都是学者承担的,学者是大学的主体,或者说学者就是大学。但是,学者能否真正自治,或者说教授能否主导学术,依赖于大学的学术文化和学者的学术水准。

北大高水平的学者比较多,学术文化也比较开放自由,学者对学术独立和自治的要求也比较强烈。在北大,如果校长想做成一件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变成学者们的想法,让学者们提出来,这样你只要在旁边支持和鼓励就可以了

这并非是说校长就可以轻松了,实际上,在北大做校长是最辛苦的。学者们的思想活跃,对学术发展也是众说纷纭,校长和学术管理团队必须要有很好的学术判断力,才能把握学科建设和发展的重点,保持学校的竞争力

(来源:北京大学)

02

学者的学术管理

学术研究是高度依赖个人创造性的事业,它需要独立的和宽松的学术氛围,使人们在没有思想束缚的环境中,充分展示他们的创造性。

学者的学术环境实际上是周围的人,是他能与什么样的人一起工作和交流,因此,学者都有很强烈的愿望选择或主导学术管理,这是学者对学术自治的内在诉求。给予学者更大的学术管理责任,是好学校学术管理的基本特征

学校要建立起合理的制度规范,才能使学者真正参与学术管理。

尽管学校都建立了各级学术委员会,但主要作用是对学校的重要学术决策进行审议。从制度安排上,学术委员会是被动的,并不能主动进行学科的规划和建设

因此,我们在学术委员会体系中,设立了学科建设委员会,并在一些重点建设领域,设立了一系列分委员会,让更多学者参与到学校的学科规划和建设中

与学术委员会不同,学科建设委员会是主动进行思考,规划和推动学科发展的议事机构。学校根据学科发展趋势,确定未来发展的重点领域,委员会负责本领域的规划和实施工作。

十多年前,北大就在生命科学领域组建了生物医学学科建设委员会,负责学校生物医学发展规划和实施。近几年,北大又在临床医学+X、区域与国别研究、大数据、学术支撑体系等重要领域建立了相应的学科建设委员会。

在学科建设委员会的推动下,学校组建了理论生物学研究中心、分子医学研究所、IDG麦戈文脑科学研究所、生物动态成像中心、中国社会调查中心、区域与国别研究中心、大数据研究院,以及工学院、科维理天文与天体物理研究所等跨学科的研究机构。

为推动临床医学与其他学科的合作,学校还专门设立“临床医学+X”专项经费,“临床医学+X”委员会在医院与本部院系教师兼聘、联合研究机构和合作科研等方面,进行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

(来源:北京大学)

03

学校要把握方向

一般地说,学者都会认为自己的领域最重要,院系也都会努力向学校争取更多的发展资源和机会。但对一所大学而言,学科的整体布局是很重要的,可以说,学科布局定义了一所大学。学校要宏观地把握学科发展的方向,既要有前瞻性,也要考虑学校的学科基础和国家的重大需求。

校长和管理团队不仅要倾听学者的意见和建议,还要做出战略抉择,要有所为,有所不为,选择学校发展的重点领域和方向,推动学科布局的调整,把学者引导到这些方向上来,才能使学校始终保持学科发展的活力。

在人文社科领域的发展战略研讨中,我们观察到一些趋势性的问题。

长久以来,我们国家的人文社会科学主要关注我们自己的历史、文化、社会、政治、经济等问题。这是一种非常典型的“区域性”国家的学科格局。在国家影响力比较小的情况下,这是很自然和合理的。

今天的中国已经不一样了,已经成为了一个“世界性”的国家,国家利益和足迹已经遍布世界各个角落。这种“区域型”人文社科格局,使我们对世界很多区域的文化、历史、社会、经济、政治缺乏必要的认识和理解,人才培养也不能满足国家发展的需要。

因此,我们的人文社会科学是需要转型的。要从“区域性”国家的人文社会科学,向“世界性”国家的人文社会科学转型

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之后,学校做出了两个重要决定:一是重点发展区域与国别研究领域,二是组建人文社科研究院

这些建议得到了人文社科领域学者的积极响应,大家很快就提出了很多关于学科调整和组建文研院的建议和意见。

大家认为,区域与国别研究的重点是培养一批人才,要充分利用北大多学科的优势,加强与发达国家、“一带一路”国家大学的合作,培养一批区域与国别领域的跨学科人才,进而推动北大的学科建设与发展。

为此,学校组建了区域与国别研究学科建设委员会,在人文学部设立了中西方古典语文学、外国语言与外国历史专业方向,与柏林自由大学等建立区域研究联合研究生和博士后培养项目等。

当学者们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充分发挥出来,我们除了提供支持和在一旁鼓掌之外,的确也不用再做什么了

北大的文研院是几年前建立的,最初是由学校领导担任院长。当初的设想是要为资深的人文社科学者提供一个学术活动的平台,但一直没有很好地运作起来。事实上,北大有很多非常优秀的人文社科学者,他们的学问做得都很好,但相互之间的合作与交流并不多,常常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我们认为,人文社科研究院应当成为学者们学术交流和思想碰撞的平台,应当成为吸引世界优秀学者的平台。同时,要真正做好文研院,还是要让学者主导,要使学者们把文研院当作自己的家才行

为此,我们聘请了邓小南老师出任人文社科研究院院长,并明确学校只提供支持,文研院具体做什么、怎么做完全由她和学术委员会决定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文研院的发展完全出人意料。文研院聘请了很多国内外著名学者访学、组织研讨班和学术论坛,吸引了校内外优秀青年学者参加研讨,还聘请了驻院学者,开展系统研究和讨论。同时,他们还制定了文研院的发展规划,提出“涵育学术,激活思想”基本理念,很快就使北大文研院成为很有国际影响力的学术机构。

(来源:北京大学)

04

学者的自我约束

学术研究是一项需要把全部精力都投入进去的事业,需要客观的观察和严谨的科学态度,要严格遵循学术规范进行分析,不能受主观臆想和外界因素的影响,因此,学术共同体的规范和自我约束是很重要的。

学术共同体的自我约束主要是通过学术评价进行的。学术评价包括成果评价、机构评价和教师评价等。成果评价和机构评价通常是外部评价,对学者的评价则需要内外结合。教师评价是学术管理的重头戏,教师的聘任与晋升既要在学术上把关,也要在品德修养上把关。

在北大,这些工作主要是由全体教师、各级学术委员会及聘任小组负责的,当然,校长保留了最终裁决权,却很少用过

教师评价也包括在学术道德和教师职业操守等方面的评价,我们建立了由教师参加的学术道德委员会和教师纪律委员会,对教师的学术道德和职业操守做出评判。

事实上,学者最珍惜学术共同体声誉,也都希望与最优秀的人为伍。我们应当相信他们会严格把握学术标准和道德标准,坚决反对任何不良风气。建立和规范学术评价体系,对校风、学风建设和保持良好的学术氛围都至关重要。

在这方面,学术共同体的自我约束要比行政性管理和评价靠谱得多。曾有教育部领导与我谈起一些学校的不良风气,有些学校的院系领导,利用手中的权力干预学术评价,影响教师聘任和晋升,攫取学术资源,谋取私利,这种现象在一些学校中还是频繁出现的。学校或院系风气不正,就会“劣币驱逐良币”,最终只能是离心离德、人心涣散,不仅学校办不好,还会严重影响学生的学习风气,必须从根本上坚决清除掉。要做到这些,从根本上说,还要靠学术共同体的自我约束。

一所大学最重要、最宝贵的资产就是学者。调动起了学者们的创造潜力,大学就会办活;唤醒学者们内心的价值和精神追求,大学就会风清气正;激发起学者们的主人翁责任感,大学的发展就有了根基。

学校的责任就是营造宽松自由的学术氛围,建立良好的制度文化,让学者们真正感受到他们是学校的主人

学者们也要明白,学校是实现个人学术理想的基础,每个人都应当理直气壮地担负起自己的责任,共同把学校和院系办好,只有这样才能共同追求学术卓越和个人梦想。

(来源:北京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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