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城市阴谋》连载之三十三
长篇小说《城市阴谋》连载之三十三，本长篇已由新华出版社正式出版。由著名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茅盾文学奖得主周大新、两届鲁迅文学奖得主王树增、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李敬泽先生联袂推荐。
第十二章 谁的心不曾柔软过
70
朱研，我又给你写信了。你在哪里呀？你在哪里！多少天来，我一直在想你，担心你。在思念你的同时，我一直在心中追问，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你变成了后来的那个样子？如果说你有其它的什么过错，我还能理解，可我就是理解不了你吸毒的举动，这真是我从来想也没想过的事情。多少次我走在北京的风中，脑里浮现的，总是那个纯朴而又老实与憨厚的你啊。此时此刻，你到底流落到了何方，是否一切平安无事？你心中到底藏了些什么，而一直不肯告诉我们？
朱研，我准备与刘红分手了。那些天我一直处在这种痛苦中。请原谅我的自私，我们竟然都没有去寻找你。以我对你的了解，我认为找你也是枉然的，既然你选定了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你肯定会身体力行之的。相反，我们却总是瞻前顾后，活得小心翼翼。我一直在想，既然你选好了自己的去处，便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因此找你也没有用。我想知道的是，你现在到底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朱研，我真的准备与刘红分手了。折腾了半天，当我把最纯真的感情付出之后，我才发现我们之间的差异。我们是不合适的。我真没想到那天会发生这样的事，为此觉得刘红半年来一直都在骗我，我们谈了半年恋爱，她竟然会在那天说我没资格。
我，一个与她有着那样深关系的人，竟然会没有资格？这句话伤得我很痛。
后来我想，有时候女人的诺言，就像那些花花肠子的男人们一样，其实与不能完全相信。这样一想，日子便充满了彻底的黑暗。只是这一天来得太快，来得让我没有任何心理上的准备。战争爆发了，伤害产生了，一切的一切，都在忽然间天翻地覆，云消雾散……
我问她到底爱不爱我。她说他真的没有想好。没想好她为什么要和我上床？她说这是需要。
这种需要让我愤怒。我不是她想像的那种男人。
也许，正如她说的，我太傻了？我一直以为，性与爱是结合在一起的，没有爱何来性？没有性，又何谈爱？但我没想到她们却是把性与爱是完全分开的。这对我来说，在感情的深海中突然跌入一个迷惘的真空，我心里感到非常的虚无。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非常幼稚。愤怒与悲伤，始终在我大脑里盘旋。朱研，我是否真的就非常非常不懂感情？即使我在乎又怎么样呢？我只觉得世界在一夜之间便一切都变了，变得那样陌生了。那些日子我们没有联系，我只是一个劲地恨她恨她，脑里总是在猜测着自从她在出过事后，与男人们之间是否已变得满不在乎……
朱研，你不会笑我吧，我竟然哭了！我一个人在房子里喝酒，抽烟，然后哭了。
可静下来之后，我还是想她。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她，反正不是因为情欲。躺在床上，每当我翻过身时，我便想起了她曾经的忧郁与悲伤。忽然间，我的心便又软了。有天上班时，我偷偷地跑去看她。一路上我问自己，这是谁的错呢？
穿过这个城市时，即使我头顶着炎炎的烈日，却感到自己是那样的悲凉。
朱研，当我到了她的单位，推开门看到她躺在卧室里，软绵绵的像一个小孩时，我忽然一句话也不想再怪她了。我只是想拥抱她，让她感受到我的温暖，知道我是爱她的。我想起了她受过的种种伤害，便想通过我的爱，唤起我们之间曾有过的默契与温情。
但那天自始至终，她都显得非常平淡。我们一起吃饭，一起走在太阳底下，一起穿过那些陌生的人群，谁也没再提那天发生的事。一切就像没有发生一样，但我还是能够感觉到，她的心中埋着一个巨大的手雷没有拉响，我不知道如果拉响以后，炸着的到底会是谁？
此后我们又陷入了沉默。我知道，沉默，或许是我们间最好的方式。朱研，如果一切结束了……于她于我，我感觉到那都是不敢想的事情。你不会生气吧，我和她……我和她……已不是一般的关系了……我不会像她身边过去的那些男人，只把伤痕留给了她……我想对她负责，让她享受到真正的幸福……
可她却并不在乎。她对男女间的关系看得并不太重。她说，就这样不结婚不也挺好吗？
她这样说让我感到痛苦。
痛苦之中我便抽烟喝酒。那时我已好久好久都没有读过更没有写过诗了，始终以一种敬畏的心情看待诗歌，认为它在今天的社会中已成为一种奢侈品。但在有一天，我竟然也开始写诗：
透过黑夜的包围
我看到一盏灯慢慢变亮而又慢慢熄灭
从此夏季也会变成寒冬
封存住新世纪初的日子
当所有的猎人到达
我们没有听见开花的声音
只听到一声枪响
就宣判了一个生灵的死刑
喧哗世间的一段故事
还会有谁能够倾听与记得
命运的劫
总会在生命最脆弱的时候
像风一样吹个来回……
从那以后，即使思念像千斤的巨石，可我们还是保持着沉默。就像我时时想你一样，朱研，这一切的发生，使我对人生开始产生了轻信；我觉得生的虚无与命的无依，大脑像沉重的铅块一般的麻木……
每次我想给她打电话，可拿起电话，却似有千斤之重。我害怕在电话中说错什么，使刚唤起的柔情又不欢而散。我只是想，她吃饭了吗？她上班了吗？她们领导批评她了吗？她快乐吗？她真的与朋友们在一起吗？她……还爱着我吗？
我想起了黄平阳说过的那句话，他说：如果你对女人太好，她便会对你不太好；如果你对女人不要太好，她反而会对你很好。
黄平阳总有一肚子歪理论。朱研，那一刻我真不知道自己该到底怎么才好。后来我想，还是一切顺其自然吧，如果命中有此一劫，是逃也逃不掉的事。那些天里，我脑里所有的东西，便是没完没了思念。但是为了怕人发觉，我总是装作若无其事，每当办公室里有人问我与刘红怎么样时，我总是笑着说：嗯，很好……可只要回到房子里，我才感到自己是如此的孤独。那些天，我一直在为她祷告：万能的主啊，请你保佑这个可怜的孩子……是的，保佑她的一切。我奇怪自己是那样的思念着她，却竟然不想给她打一个电话。人啊，总是这样矛盾。
之后有天夜里，当我与朋友们坐在一起吃饭聊天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亲人的她。看到一轮满月当空倒挂，我忽然涌起了强烈的想看她的念头。于是我送走了朋友，便打的去看她。穿过长安街的时候，我看到夏夜里的人们都在大街上幸福地徜徉，朱研，那时我为自己的赌气而故意不理她觉得特别的内疚。可当我到达她那里的时候，却听门岗说她出去了，好像是一个人，也好像是两个人。我站在那里，心里一片冰凉。
由于嫉妒，那天夜里，我到她曾去过的一切地方寻找她。我去了麦当劳，去了电影院，去了咖啡厅，去了附近的商场，去了舞厅，去了比萨店，去了夜市……但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没有发现她。我觉得城市陌生起来了，朱研！与其说一个男人在夜的大街上寻找一个女人，不如说他是在寻找爱情，而且这种爱情带有太大的危险性。
后来，我还是失望地回到了她生活的地方，等她回来。从夜里九点一直等到晚上一点半，我躺在她们单位大楼门前的石凳上，听任蚊子亲切地在我身上咬来咬去。我想，如果她一夜不回来，我就会等到天亮。一位在那里执勤站岗的武警战士认识我，知道我在等她，他可爱地说，你这样等，她回来肯定会大受感动。
可是，朱研，她会感动吗？她会像我在乎她那样在乎我吗？我多么傻啊，朱研，我那时以为她在与我赌气，我不知道她又回到她那个伤害过她的男朋友的身边了。从那时候起，我便一次又一次在心里慨叹：啊，女人，女人们啊……
那天夜里，她的身影终于在晚上快两点钟的时候出现了。看到我时，她只是稍微地吃了一惊，并没有什么特别。有那么一瞬我甚至认为她还不太高兴。后来我们上楼，她特别特别的理智说，太晚了，你走吧。我说我会走的。我们在那里站着，两个人对望着。后来，我便拥住她了。我说，我真的担心你……她只是淡淡一笑，然后把我推开。
啊，朱研，我忽然从这种笑中悟到，她并不是一个我想像的孩子。其实她还是特别的理性的，不像我们两人过去在一起时总是毫无节制那样。她用手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发，安慰我说，我累了，你走吧。我站在那里没动，我们又沉默了一会，她低下眼帘，看着桌面不语，骤然间又变成了一个特别理智的动物。在那一瞬间我的脑里竟然闪过了“失去”这个词，于是我迅速地又抱住了她。她把手放在我的肩上，搂了搂我，最后握住了我的手说，明天还要上班，你回去吧。我站起身来，又回过头来再次抱住了她。只那么一瞬，我的鼻子一酸，身子便迅速地离开了她的身子。我知道，这种温情并不能化解什么，好像我们之间的误会已很深很深了。我说，我不会再给你任何的压力，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任何东西都是强求不得的……说完我转身便走，她送我下楼。在三楼的时候，我又动情地搂住了她说，记得第一次吗？她不说话。我说，第一次你就是在这里捏住我衣服上的扣子，低着温柔的眼睛看着我，并把我留了下来。就是在那天夜里，我壮着胆子第一次吻了你的脸庞，并且热烈地拥抱了你……
她不说话，但眼圈红了。当我再次回身温柔地拥住她的时候，有一种预感告诉我，一切便会从此不再了。我的心里不禁有股强烈的忧伤。但我一直忍着。下楼时，我装出笑脸对她说：不管你怎么想，你最终会发现我是最好的。然后我果断地下了楼，并且轻轻地向站在楼梯口的她招了招手。她一直站在那儿，看着我消失在那个曾经无比热闹的院子中。
出门后，清风一吹，我想，这便是爱情吗？爱情就是这样的结局吗？朱研，那时刻我的鼻子陡然一酸，便迅速地穿过城市回到了我原来生活的位置。那天夜里，我在日记中涂鸦了这样的一首诗：
深夜我穿过城市
带着你的体温
还有生命中一些不测的预言
我穿过灯光，穿过建筑物
穿过命运，穿过一切光阴的无语
我不知道前面
灯光下的独语者
是谁，在深夜的街头漫步
无论青春飞逝，爱情悄枯
都有那样灰心的时刻
城市，记载了什么样成功者的故事
我们是城市中的游离者
是站在人生边上的一群
当全部的理想都已化为烟尘
还有啼血的尊严
会使我们站直
越过无数人的心灵和手脚
我只是无限的挂念，到底是谁
会作你一生的纤夫
深夜我穿过城市
城市的人们搂梦入睡
出租车载着我的忧伤飞翔
我不知思念的终点位于何方
不知在回首的时刻
是谁，会像我这样把眼泪深藏
而微笑着向你挥手道别
我只是温柔地说了一句：
再见，青鸟
再见，青春时代的爱情
亲爱的朱研，我的妹妹，当我在一天又一天的煎熬之中，无处话别的时候，我看到爱情的鸟在我肩头停过那么一刻，把我日子搅得心慌意乱，无边无际的情感波澜，从此每天奔腾不息地在我生活中穿行。我由此认为世间最不让人相信的东西便是莫测的爱情。当我越过那么多的人群，与她相遇时候，我以为真诚会换起真诚，善良会温暖善良，但我没想到，世间的一切，连爱情也是那样的虚无，变得那样不可回顾。从此我再也没有相信，爱情会有永恒的时刻。
朱研，后来我才发现，即便她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可不知为什么我还是在等待着她的电话。那真是一段炼狱般痛苦的过程。以往，她也曾每天把电话打到我房子里，一聊便是两三个小时。但是自从我们之间发生了这样的一些事后，我们便不再拥有这种难得的温馨。一种平衡已无端地打破，我们从此也不再拥有那份平和的默契。从那以后，她开始变得更加神出鬼没，与那些莫名其妙的男人们一起，整天漫不经心的对待我的传呼，有时回也有时不回。每当我问她干什么时，她便说与朋友一起出去了。我多么傻啊朱研，我还以为她会回来，我不知道她已回到那个伤害过他的男人身边去了。是的，她不在乎别的男人们对她的感情，总会有我这样傻的男人，像花一样捧着她，因为他们不知道，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我后来才想起，我们谈了那么长的时间，我们单位都盛传着我们要结婚的消息时，而她身边的人，却没有一个知道我与她曾恋爱过……朱研，我多么傻啊！
我明白，我们在渐渐地疏远了。
是的，是疏远。我于是开始怀疑起我对她的迷恋－－那的确是一种没有原则的迷恋。黄平阳看到我一直在给她打传呼而她不回时，他对我说，东东，算了吧，这是个不懂爱的女人，不值得你这么珍惜……
既然如此，何必当初！
可我还是固执地又去找他，每次我怀了满腔的热忱去找她回来时，想起她那种漫不经心而又冷冰冰的样子，我心里后悔的感觉就特别强烈。每次午夜我孤独地穿过城市，便感到一种彻骨的忧伤。
我开始明白，我根本不了解她。而她，也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单纯。换句话说，她和我根本不一样，不是一路人。
所有的温暖开始渐渐凉下去了。
朱研，这，便是我的爱情吗？这，便是上苍对我的惩罚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多么希望你能出现在我身边，聆听我这样一个可笑的男人倾诉，我知道这个世上，只有你最能理解我了，如果你的失踪是选择了自杀，那你等等我吧，我真想和你一起飞到天堂里去，在那里谈天说地，过上另外一种童年，做一只天堂之鸟也许会比世间更自在逍遥……
朱研，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你知道我在此想你吗？你知道我像思念刘红一样思念你吗？当我在此地把你默想的时候，你是否也在把我默想？
啊，朱研，只有你，才会像我妈妈一样，是永远也不会不管我的，对不对？我真想死了，朱研，真的，我再也不相信什么了，真的太想死了……
如果泪水是为爱情而流，那么当初我一定爱得过于热烈，爱得失去了自己……可这，又是什么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