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地铁物语之——爱永存，情已逝〈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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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理咨询师李小布

地点：北京某心理咨询室

人物：来访者： W（29岁）

两周过去了。

这是第三十次咨询。

今天的W比上次的状态还要差一些，脸色有些苍白，我知道她刚刚从巴黎出差回来。W看向我，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有气无力的打了个招呼。我微笑着点了点头，请她坐下。

W懒懒的靠在咨询室里的沙发上，端着一杯热水。窗外阳光很好，咨询室里的暖气供应也很不错。在窗外的寒风的呼号声的衬托下，咨询室里很舒适。

水杯里的水蒸气在阳光的照射下格一丝一缕的向上升起。W愣愣的看着水表面的蒸气从水面升起，又一丝一丝消散在了空气里。

显然，她很疲惫，疲惫到不想说话。并且也把这种疲惫的状态投射到了我身上。我也感觉到了一丝困倦，并且打了一个哈欠。我并没有小心翼翼的做什么掩饰。

我的这个哈欠，把W的思绪拉回到了咨询室。她呆呆的和我对视了几十秒。在我们的咨询过程中，这样的事情从未发生过。我从目光里看到了各种情绪，愤怒、失望、痛苦、无奈、嘲弄、难过、歉意、不舍、纠结。

我并没有把目光移开，只是静静的和她对视。

W把目光转向了她对面的墙壁。激动的说道：“我现在觉得你其实水平不高，收费也不便宜。我和你咨询这么久了，觉得自己没什么变化。”

我：你觉得我的水平不太高，收费却不低，咨询挺长时间了，你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

W：是的，我觉得就是这样。我也就是感觉自己现在比以前好像充实了一点，尽管工作还是挺忙的，但是不会觉得特别厌倦。觉得尽管没谈恋爱，但是也不是特别孤独。但是我认为我即使不做心理咨询，和好朋友聊聊天吃吃饭也可以有这种效果。

我：你觉得自己花了不少钱做心理咨询，其实通过和好朋友聊聊天吃吃饭也完全可以解决问题。

W有些迟疑的说道：好像也不是完全这样，虽然我的朋友不少，但是现在大家都很忙。每个人都要面对很多复杂的问题要处理。见面吃饭，都愿意聊一些轻松问题，聊一些八卦。不太喜欢听别人的困难。以前我遇到一些工作中的人际关系问题时，朋友们也没听我聊两句，就告诉我职场就这样，你怎么怎么做就行了。我当时还挺生气的，你们都没仔细听我说完，就给我建议，也太敷衍了。后来我才理解，没人喜欢听别人的烦心事.....

我：曾经你对朋友的行为不理解，后来你能理解他们的行为了。

W：是啊，在您这开始咨询以后我就感觉到，我应该也有能力为自己的决定负责。所以我也明白，我希望朋友们帮我解决困难的想法是一种逃避。我对他们生气是因为我把过多的希望放在了别人身上，这只会让我自己感觉到自己的软弱和不争气。我其实是对自己生气。

听到这，我笑了笑。作为W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能有这么好的反思性实在是蛮不容易的。我相信既然她说到这里，凭借她的反思，今天的咨询应该能够顺利的推进下去了。

W看见我笑了笑，自己也笑了笑。轻轻的喝了一口水。看了我一眼，脸有点儿红了，为刚才的指责有些不好意思。我微笑着用眼神示意她，没关系的。

W整理了一下思绪，问我今天可否增加半个小时。我知道，这次前边沉默时间有些长，这种情况在以前的咨询中也偶尔出现过。不过那时候她都没有太多话想说，所以从来没有提出增加时间。

今天突然要求增加半个小时，说明她可能是有事情想谈。我考虑了一下后边的咨询安排，发现时间是允许的。于是同意了。

W说道：上次咨询以后，那个梦我就没再做过了。我有些不甘心，还不知道是谁拍了我的肩膀，怎么就再也梦不到了呢。(注：那个梦指的是来访者曾经一度做一模一样的梦，具体请看本系列的<1><2>)

我：没有见到到底是谁拍你的肩膀，梦就再也不做了，这让你有些不甘心，也许也让你有些担心会出现什么不好的事情，是吧？

（关于来访者可能担心出现不好的事情这个感觉，是今天来访者整体给我的感受，尽管来访者自己始终表现得很好，但是那种压抑着的不安还是让我敏锐的感觉到了。对于经过系统训练的动力学咨询师以及经过长期聚焦体验的咨询师，通常身体的感受性都不错。）

显然，关于担心可能出现不好的事情的这句话吓了W一跳。她脱口而出，“您怎么知道的！”。然后眼圈一红，低头抽泣了起来。

我静静的等着她结束哭泣。

来访者在咨询室哭泣的时候，有一些没经过系统培养的咨询师会用诸如，坚强点、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事的、都会好的，这样的语言来安慰来访者，这是不合适的。这更多的是因为来访者哭泣的状态让咨询师自己产生了不舒适的感觉。也有些咨询师会递面巾纸，这个举动不能进行简单评价，要看咨询师递纸巾的目的是为了表达人性的关心，还潜意识中自己的不适感被来访者的哭泣勾起，通过递面巾纸的举动来打断来访者的哭泣。如果是后者的话，咨询师要通过个案督导来处理自己的问题。说起来咨询师也是个挺难从事的职业，至少做个负责的好咨询师需要很长时间的磨练。

W是个挺理性、挺坚强的女孩子，我知道她很快就会缓和情绪。只要在这个咨询室里，只要我在。就如同她小时候拥有的毛线玩具熊一样，只要抱在怀里，很快就会安心的睡着。咨询师和咨询室再加上稳定的咨询时间可以共同为来访者营造一个安全稳定的环境。对来访者的很大的疗愈作用也发生在这个环境里。（所以，咨询也尽量不选择在咖啡厅、茶馆一类的开放空间）

过了一会，W自己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泪痕。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连续做的那个梦的时候，我觉得害怕。那个梦再也不做了以后，我就觉得很别扭。”

我说道：你觉得这个梦再也不做了，觉得很别扭？能具体谈一谈这个别扭是一种什么感觉吗？（因为W自己并没有再谈及担心发生不好的事情这个话题，这不大可能是她忘了，更可能是没有准备好谈及此事或者哭过以后觉得其实没什么，所以我也不会主动再提起。）

W边思考边说道：怎么说呢，就比如像电影里边写，一个女主角连续收到给自己的情书，情书内容一模一样，但是情书没有落款儿。最后一封情书说，下一次会告诉女主角自己是谁。结果再也没寄来新的情书。就好像生活中缺了什么人一样。

我说道：那么这位女主角只是想知道谁写的呢，还是也希望这个人来到生活中呢。

W说道：只是希望知道是谁吧，毕竟一个连名字都不敢写上的求爱的人，谁会喜欢呢。

我说道：看起来，你不太欣赏没勇气的人。

W说道：是啊，感情上就应该说的清楚明了，我讨厌暧昧。就像这次到法国出差，我觉得法国人对待感情的态度我就挺欣赏的。所以，在法国出差的最后一天，我还做了个挺象是和恋爱有关的梦。

我心里想着，这是一件挺好的征兆。

来访者主动谈及恋爱这是第一次。

W最初被她的好朋友介绍到我的咨询室的时候，其实并非要解决她的人际关系的问题以及焦虑情绪啊一类的问题。而是因为，她如果决定接受一段感情正式交往就会出现严重的焦虑情绪，直接导致惊恐发作陷入昏厥状态。最麻烦的是她自己会忘记惊恐发作的原因。现在她能主动谈及恋爱问题，绝对是很大进步。

我很感兴趣的问道：是个什么样的梦呢？

W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惑的表情：我觉得是和恋情有关的梦。梦发生在上个世纪的法国巴黎的一个火车站。是一个秋天，天上下着雨，还不小。我好像穿着风衣，头上带着一顶礼帽。拎着一个以前那种挺古老的旅行用的皮箱子，站在车站上很焦急的等人。

车站上到处是人，非常吵闹惊慌，说的也是法语，感觉上在说德军明天就会占领巴黎。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都急切的想要登上火车。

我也特别焦急，我知道我在等人，感觉上是我的恋人，但我脑海里没有他的形象。约好的和我在火车站见面，一起逃往国外。可是再有五分钟，车就要开了，车站已经没什么人了，他却还没有出现。这时跑过来一个小男孩，说什么我没听到，塞给我一张便签就跑了。便签上边写着：“抱歉，我不能和你走了，祝你好运”。

这时，汽笛声想起来了，一个列车员跑过来，把我拽上了缓缓开动的火车。我不想走，但是也无力挣扎。站在火车的车厢门前，看着外面的雨幕。眼睛留着泪，心里满是悲凉.....然后我就醒了，发现眼泪把枕头都打湿了。

W又抽出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溢出眼眶的泪水。

我深吸了口气，感觉咨询室里有些冷。

一时间我们都没有说话，咨询室里陷入了寂静。我被这个梦扰动了我的情绪。这个梦是一部很经典的电影场景。熟悉20世纪40年代电影的朋友会很容易想起这部电影。

W梦到的这一幕曾经也很多次出现在高中时代的我的梦中。只不过很明显防御机制在她的造梦的过程中进行了某些元素的置换。（比如角色）

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做过这个梦了，我一直以为我应该会坦然接受。

可惜，今天我才知道，当年的情绪被完美的压抑在我的神经回路中。今天，被唤醒了。

我察觉到了自己这不专业的状态，也看见了W眼中的一丝关心。

按照正常的做法，我应该直接道个歉，表示自己刚才愣神了。然后继续就可以了。

但是今天的场景实在是勾起了我强烈的情绪。

我眼睛看着地面，冷冷的说了一句：“被辜负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啊”

这句话，是高中时代，我经常拿来自嘲的也是用来压抑自己。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糟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