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公望:在山水间,找寻生命的永恒

一直觉得元代的山水最是空灵,它有那种抒情的、徘徊的、旷远的东西在里面,令人回味无穷......

丘陵起伏、江流沃土

沙汀平畴、云烟村舍

渔歌唱晚、亭台小桥、近树苍苍……

美学家李泽厚曾说:“在元代画家眼中,绘画的美不仅在于描绘自然,还在于笔墨本身。不为物役,不被法拘,以最简单的黑白语言,传达出最深切的感受。”

至简与至深的情意,在生命之河的波涛中,当我们将自己托付与自然万物之中,便获得了一种纯粹的本身与生命的延续。

今天来给大家聊聊黄公望与他的《富春山居图》。

1269年,黄公望出生在江苏常熟城内,他其实本来不姓黄,姓陆,名坚。

因为家里特别穷,然后就过继给了一个姓黄的富商。

这个老头特别龟毛,他一生无子,于是想要找个儿子来继承财产。挑了好久,一直到94岁才找到,于是旁边的人高兴得叹道:“黄公望子久矣。”从此陆坚改名黄公望,字子久。

这个黄家生活条件特别富裕,于是就给黄公望报了各种“培训班”,写字、作诗、绘画、音律、填词填谱,样样都学。刚好黄公望是个神童,一学就会,甚至还在十二岁的时候参加过国家级的神童科考试。这孩子,前途无量啊!

只可惜,这位神童没赶上好的时代,偏偏生在了南宋末年。这会子,北方的胡人南下,把南宋人杀了个措手不及,于是可怜兮兮的汉人就成了元朝的“战利品”。

你想考取功名?没有的事儿,为什么呢,不是你的“九年义务”没搞好,而是元朝的新当家直接把“高考”给取消了。新朝的统治者就是这么蛮不讲理,科举制被的废除,直接把一批批的汉家读书人打入山林,去当了隐士。

可是,黄公望不甘将所学付之东流,毕竟咱是神童出身,菜还没开始炒呢,就扔了?我不甘心!黄公望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

眼前只有一条路,先去做个小吏拼拼资历,也许还有当官的可能。于是他跟着一群江南才子排队等机会。这一等就到了二十四五岁,终于得一文吏的官职,做些文书相关的工作。

45岁那年,黄公望的领导张闾,跟随中书省右丞相铁木迭儿,在南方地区核实土地,增加税收,平均差徭,史称“延祐经理”。

张闾这个人十分的苛暴,在办事过程中闹出了人命,引发了江西蔡五九起义。为平民愤,皇帝老儿将张闾逮捕,黄公望也无故躺枪,一起被扔进了监狱,可想而知,他当时的心情有多心酸!

可偏偏就在他入狱的这一年,“通达儒术”的元仁宗重新开科取士,黄公望的好基友杨载,在这一年科考中了进士。估计黄公望得知此事,在狱中应是欲哭无泪啊!

出狱后,年过半百的黄公望,对做官是彻底失去了兴趣,他开始改行学画画。俗人云:“人老不学艺。”黄公望50学画而能大成,必有捷径。

黄公望在题赵孟頫《四体千字文》中称“当年亲见公挥洒,松雪斋中小学生”。

至于他是怎么抱上赵孟頫的大腿的,我们无从而知,但他刚开始学画,就得到了赵孟頫这位大书画家的指教,真是幸运至极!

放弃了功名的黄公望生活平淡,有时为了一幅画面,呆呆地坐在石头上,一坐就是一天,下了雨也不知觉;

有时坐在江河边,傻傻地在那,听海浪拍打着石头的声音;

月亮出来了,就和朋友一起乘船喝酒,把所有的酒瓮用绳子捆在船边,等船靠岸,“咔嚓”一声,绳断瓶空,然后哈哈大笑,仰面而去。这就是世人所称的“大痴本色”。

1329年,61岁的黄公望,受到好友力荐,他加入了一个当时特别“火”的宗教,全真教,号“大痴”。后来元四家之一的倪瓒,也当了他的道友。

当了全真派的一名道士,黄公望和他的师弟无用就开始一起云游四海,一边画画写字,一边还开了个副业:算命!

70多岁,他来到了富春江边,黄公望在江北岸的庙山坞搭了个小茅庐,每到春秋之季,便焚香煮茶,云游四方,看尽晨岚夕照,月户雨窗。

至正七年,黄公望的师弟无用跟随他住在富春,并死皮赖脸地跟黄公望要一幅画。78岁的黄公望非常大度地答应了下来,他决定以身边的富春江为题材,作一幅《富春山居图》。

富春江真是个风景秀丽的好地方,许多前朝诗人都对这里赞赏有加。

苏东坡:

三吴行尽千山水,犹道桐庐更清美。

陆游:

桐庐处处是新诗,渔浦江山天下稀。

可以想象得到,600多年前,80岁的黄公望坐在书案前写意笔墨之际,他听着小溪潺潺鸟儿清唱,感受窗前树木葱郁、秋冬泛黄的四季轮回。

这一笔一画、一枝一叶都是他攀过的山、趟过的河、路过的风景和渗透的心血,他把灵魂安放在了浩渺无边的山河中,安放在了那后人为之痴迷的《富春山居图》里。

就这样,又过了三四年,这幅画还是没画完。不是因为他懒,黄公望画画本身就是很随缘的,他胸有沟壑却不紧不慢,“五日画一山,十日画一水”,只在“兴之所至”的良好状态下才动笔。

他的师弟无用心想:按照这个节奏,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画完。不如先落个款吧,证明此卷已“名花有主”,就算别人看了,谅他也不敢拿了去。于是他就崔自己的师哥帮他把字提上去。

黄公望的落款

至于这幅画是什么时候画完的,大概没有人知道,它本身就是一种创作记录。

与画院派所推崇的非常不同,这里没有精心的布局,细心的谋划,黄公望是在用生命的某种节奏来支配着画笔,从而成就了今天我们所看到的这幅“中国十大传世名画”——《富春山居图》。

完整的纸本水墨画《富春山居图》,纵 33厘米,横约 700 厘米,表现的是富春江一带连绵不断的山川秋景。

清代画坛老大王原祁看到这幅画,都羡慕得要死:“想其吮毫挥笔,神与心会,心与气合,行乎不得行,止乎不得止,绝无求工求奇之意,而工处奇处斐然于笔墨之外。”

这幅画就像一首交响曲,它由平淡的前奏,进入若即若离的沉稳紧凑,到声势夺人癫狂,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内心中宁静的那片清澈山水之中。

山石与水相连,一名渔人正在角落里垂钓。“仿佛在诉说着画家心中某种隐秘的心声,也许是无奈,也许是释然。

一棵树,依栏独坐的隐士,观看着眼前江水中的游鸭.....

一个正在山间行走的樵夫。可不要看不起这个樵夫,那可是一个可以在屈原这样的贵族自杀以前,忽然唱一首歌给他听的人。

谢稚柳说黄公望在这幅作品中,对于真实的境界,只不过吸取一点意思。

其实不然。

曾经有个好事者租了一条船在富春江是游行,同时打开富春山居图,发现百分之八十都是一样。

在没有无人机的情况下,怎么把看到的东西在一张画里呈现出来。老辣到了一种化境,所有的东西都经过胸臆的陶冶,经过手头反复的训练之后出来的老劲,也非黄公望莫属了!

然而,可惜的是,这幅画如今只能一分为二,分隔海峡两岸。

相传,明朝末年《富春山居图》传到收藏家吴洪裕手中。他对此画深爱有加,吃饭睡觉都带着它,甚至在临死前下令将此画焚烧殉葬,幸被吴洪裕的侄子从火中抢救出。

但此时画已被烧成一大一小两段。较长的后段称《无用师卷》,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前段称《剩山图》,现收藏于浙江省博物馆。2011年,《剩山图》与《无用师卷》合体展出,这时距离黄公望自己落款,已经过去 600 年。

正如黄公望的师弟之名无用,道家称山水为“无用师”,表面上没有用处,但其实有大用,它可以教给你什么呢?教给你安静与平复。

《庄子·人间世》:“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

你可以藏进安静的山水里,重新找回内心的自由自在。这种安宁与平淡,是黄公望一生所追求的境界。

我们的生命是无常的。一生之中,总会历经各种坎坷劫难。面对坎坷劫难,是自暴自弃还是努力寻找本身的生命?黄公望用《富春山居图》给了我们答案。

黄公望在滚滚长江的浮世过程中,保有一份练达洞明、澄怀观道的心,坚韧地把自己赋予了这方秀丽的土地,成就了一段流传千古的生命佳话和人间传奇……

《富春山居图》 
藏台北故宫博物院

请横屏观看

《剩山图卷》 藏于浙江省博物馆

《无用师卷》 藏台北故宫博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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