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 举举(三)
小说连载 举举(三)
文/孟计青
同村里还有一群羊,放羊的人叫毛蛋。毛蛋比举举小五岁,平时间两人相处得很亲密。野地里踫见,两人总趷蹴在一块熏纸烟。毛蛋人灵泛,见了举举,哥长哥短的不离口,常好套问举举放羊的好窍门。举举不仅把自己总结出的放羊经验叨给毛蛋听,还连父亲传言下的老经验,也倒腾给毛蛋听。毛蛋人义气,身上装上盒好烟,吆喝过举举一块吞云吐雾。举举除了放好羊,二十多亩责任田还得来养种,除了他给几家代放的养羊人家能帮他种一种、锄一锄,秋收时,毛蛋牵上他爹养的枣红马,帮举举把田禾拉回到场面里,在众人的帮办下,把粮食碾打下,倒回自己家的瓮里头,装进二举举拿来的口袋里。为了和毛蛋互帮忙,有时候两群羊并在一起放,两群羊一人放,腾出的人就能做田地里的营生。为了好分辨两家的羊,举举羊群的羊涂了一撮红颜色的羊毛,毛蛋羊群的羊涂了一撮绿颜色的羊毛。一人一百二十只的羊群,并到一块,从颜色上就能分得清楚哪只羊是谁群里的羊。

十五年前的一个冬天,天快黑了的时候,举举赶着羊群走在回自家院里的巷廊里,走着走着,羊咩咩地叫着不往前走了。举举很纳闷,抬头往前一看,看见自家街门口前停着一辆小轿车。举举心里想,怎有小轿车停在自己家街门口了,搁在前几年,爹娘活的时候,也有姥爷娘舅家的人从太原开车回来眊看眊看他们的姑姑和姑夫,自打老人过世后,街门口再没停过这么高档的好小车。举举紧往前走了几步,意思想撵一撵挡在路中间的小车,他怕坏羝羊用角角把人家的小车车皮给划了。开车的人也发觉了后面的羊,将车让至举举家街门前一丈多远的地方上,车门开后,出来的人却是二脓带。二脓带笑着问:“今咋这么迟了才回来?”打过招呼后,抄起一根玉米杆,“去去去”地叫着帮举举往院里赶羊。举举把羊赶进院里的羊栅里,回头才慢腾腾地和二脓带搭话:“才回来?”二脓带掏出一根烟,递给举举,吧嗒一声用打火机把火给点上,举举吸了一口,去开家门,二脓带拉住举举的手,侧过头笑喜喜地说:“甭回家,锁住大门,和我进趟城,我有事求你办。”举举斜了二脓带一眼,:"求我办事!”笑了笑,以为是二脓带一贯的没量料的调侃他。“我换身衣裳,我怕脏了你的新车。”接着,慢慢问:“换车了?不像你以前的车。你不下车,我还以为是谁的车!”二脓带没说话,揪住举举拉到车跟前,开开副驾座的车门:“上车,我不嫌你脏,走。”举举想下车锁大门,二脓带把举举按在车座上,喀地一声关上车门,自已小跑着把举举家的街门锁住,上了车,唬地一加油门,二分钟不到,走出村外,十五分不到,开在了县城最好的一家酒店的大院里。要了一个雅间,要了两瓶五粮液,要了一桌菜。洗了手,两人吃喝起来。

两瓶酒快喝完时,二脓带发红的眼睛里突然淌出两行泪来,头一歪,贴在饭桌上,嘴吸嗒吸嗒地抽泣起来。举举被二脓带的这一举动吓了一跳!从小二脓带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从不轻易掉眼泪的人,他要啼哭,说明他心里有大肚量的人难以过得去的坎。举举放下酒杯,扶住二脓带,眼睛睁得大大的,笑着调侃问:“咋了?前一会还又说又笑的,才一会咋哭起来了?啊?”又搭蒙住眼睛,笑着问:“有啥不顺心的事,能不能跟我说一说,我听听为啥哭?”二脓带摇了摇头,咬了咬牙,还连续摆了几下手,就是不往出说哭的原因,原先吸吸嗒嗒的声音逐声变成了嚎啕大哭。举举先劝二脓带小点声,他怕惊动了别的房间吃饭的人,好在雅间的门关着。劝了几句,见二脓带哭的声音更大了,而且鼻头嘴叉上还流着、挂着大脓带和大顽涎。举举一看,把洒瓶冲桌上一墩,问:“啥事?啊!说啊,有啥事说不出口啊!硬嚎啕有啥用!”瞅看着二脓带:“和你长,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你嚎哭过!”又笑着柔声问:“啥过不去的事,跟我还不能说!”见二脓带不发声,举举拿起磕烟钵往桌上用劲一墩,啪的一声后,大声的说:“哭,哭,哭有毬的用,啊?有顶刀的事,我给你顶去!行不行,啊?咱不哭行不行?”二脓带之前从未听过举举有过这么大的说话声,也从未见过举举这种豪爽气。二脓带让举举给震住了。他抹了一把眼泪,眼睛不敢正看举举,声音明显地带着颤抖:“我和,和芳芳离婚了!”说完,身子往后一仰,表情痛苦地闭住眼睛,不哭了。举举听完先是一愣,杵了一阵后,凑到二脓带的脸面前,睁大酒精激红了的眼睛问:“你才前说的啥?”二脓带用头磕了一下饭桌,一字一字低声地说:“我和芳芳离婚了。”

空气像是凝固住了一样,举举大张嘴看着二脓带,他有点不敢相信他刚才耳朵里听到的话。二脓带又吆喝服务员拿来两瓶酒,开开一瓶,上嘴掌起就咕咕地往肚里灌。举举猛地站起身,照住二脓带的脸上就是一巴掌扇过去,二脓带没防住举举会打人,顺着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面,嘴叉早挨到了地砖上,牙齿将上嘴唇磕出了血。二脓带摇摇摆摆地站起来,笑着把脸伸过来,央求着:“打我,打我!打我这坏人、赖人。打呀,打,打我才痛快,打我才痛快!”把前衣领解开,头伸到举举胸晡前。举举扬了扬手,真想再打二脓带几下,看见二脓带哭得泪眼八叉,上嘴唇上还漾着血,脓带顽涎糊的不成个人样了,心一软,泪水无声地流满了自己的面颊。好一阵后,举举缓过神来,嗫嚅着说:“肯定,肯定是你,你,你,你做出对不住芳芳,芳芳的事了,你说,我说的对呀不对?”举举的眼里喷出狼要吃人般森人的冷光。二脓带缩了缩肩膀,像个小孩似的,乖乖地点了点头。抱住脑袋,坐在地上,吸吸嗒嗒。(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