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赵雅婷：看牙
张丽在朋友乔迁的筵席上断了一颗牙。
其实确切的说是断了半颗，不痛不痒无征兆的，搞的张丽还误以为是厨师在做饭时拌进去了别人的半颗牙，在那恶心了半天。后来吃饭的时候觉得有点不舒服，舌头在口腔里摸索了一遍，才发现是自己的虎牙内侧断了半壁，不禁哑然失笑，暗自庆幸她的直脾气没有发作，没有当场把怀疑厨师的想法畅扬出来，否则恶心的就不止自己一个人了。
因为不痛不痒，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所以断牙就继续为张丽服务着，她几乎都忘记了自己的断牙。
只是后来过了一段时间，张丽才慢慢地发现断牙还是有一些细微的变化。起初是颜色渐渐变暗，站在一排白白的牙齿中总显得特别营养不良；再后来就是不敢张口说话，一吸气一遇冷风，就如针刺般的酸痛，极为敏感；再后来就是没有吸冷风也有种隐隐的痛，那种疼痛让张丽真的明白了什么叫做“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张丽不得不去看牙医。
朝阳牙科是县城里最好的牙科诊所。诊所刚一开门，张丽就冲了进去。牙医用镊子柄将张丽的整个上牙敲了个遍，最终确诊为虎牙牙根坏死，是牙根里面有炎症导致牙齿酸痛。主要是牙齿在当时断裂之后没有及时治疗，使得病牙如年久失修渗雨的屋顶，风吹雨淋的从小缝变成小洞再到大洞后来千疮百孔伤及整体，为了确保牙齿能继续使用，必须打开牙根管，注药治疗牙根后填封，再将牙齿表面整体翻修即可，整个治疗过程也不复杂，只是整体耗时需一个多月，费用一千多。得，健康不够钱来凑，这一口饭吃的可真是值了钱了，可回头想想谁让自己当初没有及时止损呢？没办法，这钱，得掏！
然而事情并没有医生说的那么简单。
当医生将钻头贴上张丽牙齿的时候，就遭到了张丽强烈的反抗！怕疼是人的天性，但是张丽却将这一点发挥到极致。张丽小时候父亲带她去割麦，年少无知的她好奇麦镰把儿为啥和割草的镰刀不一样，顺手就割了一撮麦，没想到锋利的镰刀割断了麦子，顺带就落在了她的膝盖上，膝盖当时就裂了个大口子，缝了三针，哭得死去活来。过几日即便是不疼了也要用手压压包扎好的伤口，体会一下疼的滋味，再掉几滴眼泪，仿佛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
医生将张丽撕扯自己胳膊的手交给了助手，头也被固定了起来，张丽无路可退，再疼还是忍着吧！牙医顺利的打了个洞，根下脓血喷涌而出，真是治到病根儿上了，张丽顿时轻松了许多，也顺从了许多。医生熟练地注药，临时填了洞，嘱咐张丽不要用这个牙齿咬东西。张丽不敢造次，牢记于心。
夜里，病牙开始隐隐的作痛，张丽估摸着是自己太敏感了，白天对医生的极为不敬已经让她不堪回首了，何况这又是晚上，她实在鼓不起勇气给医生打电话，先忍忍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可是越是闭目隐忍，感官越是敏锐，细若游丝般却连绵不绝，一根一根的拨弄着张丽痛苦的神经，让她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天不亮，张丽就嘟囔着丈夫送她去诊所，丈夫看到了张丽一夜之间肿起的半边脸，不禁宽慰了几句，这一说不打紧，张丽的眼泪叭叭的往下掉，真是人身上没有一个地方是多余的，哪哪儿出了问题都不行。一进门便看到静若处子的医生，哎，紧差人，慢大夫啊！张丽右手捂着肿起的半边脸一腔埋怨又强忍于心的述说了自己一夜无眠的委屈，张口说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牙都长了几公分。医生不紧不慢的说出了四个字：正常现象！这种云淡风轻超然物外的语气显然是点燃了张丽的炸药包，她一下子炸了：“说什么正常现象？看了还不如不看，比以前疼的厉害了，不行了给我拔了去，实在受不了了，我不要这牙了”。医生微微一笑，再次向怒发冲冠面红耳赤的张丽扔去了一颗闷雷：随你的便，你若愿意把自己还能保住的真牙换成假的，我这个钳子随时为你准备。张丽的肺都要炸了：疼得命都保不住了还要牙做什么，拔！医生便让张丽躺在治疗椅上，轻巧熟练的去掉了填充物，一股脓血带着药物又一次喷涌而出，张丽每一个毛孔都像被解压了一样，舒服多了，牙也好像缩回去了几分，紧绷的神经顿时松了下来，不禁眨巴眨巴眼睛，再细细的用舌头触摸着带洞的病牙，怎么都觉得亲切。不禁举目细声说到，我可不拔了！医生又是微微一笑，这次的笑容张丽好像品出了和蔼可亲的味道。医生说到，你想拔也拔不了，有炎症的时候是不能拔牙的，要拔也应该给你消炎之后冷静不疼的时候再拔！啥事都有个过程！你看你火烧火燎的，哪有这样手到病除的，病牙就是泡在药水里也不一定马上就好，你得给他时间，容他慢慢恢复吧......医生一字一句的叮嘱张丽这次是妥妥地放在心里了。
张丽的断牙被修好了，白灿灿亮晶晶的，型还是那个型，韧还是那个韧，更主要的是吃饭还是那个味儿。
居家过日子何尝不是这个理儿？
安稳踏实地对人对事是一个人一生的修行，快刀断麻固然痛快，却少了那份整理梳顺时的乐趣。恕人之过，宽人时间，欲速则不达，细火慢炖才出味。唇齿之间，磕磕绊绊，有痕有缝常有时，修修缝缝，粘粘补补。
也就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