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麦 沟
麦 沟
严辉英||青海
八岁那年夏天，嫂子要回娘家，我也跟着她去了。那个时候没有车，我们两个一路步行，顶着炙热的艳阳，歇一路走一路，中午的时候我们到达了嫂子的娘家麦沟。
麦沟位于青海省乐都县南山脚下，有一条河穿过村子。我看到很多女人都蹲在河边洗菜，河岸上方是郁郁葱葱的林场，林场像围裙一样环绕着大山，这座山的海拔大概三千多米，即使是炎热的夏天，山顶照样白雪压顶，嫂子的娘家就在河对岸的村子。
我问嫂子那些妇女在做什么以及林场里有什么，她一边走一边回答我的问题。嫂子一走进村子就完全像换了人似的快活的不得了，她看着河边的那些女人一一招手打招呼，那些妇女也望着她笑着，河边也有很多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子在捉小鱼小虾玩！
嫂子的家位于村子上头，我们走近她家时，门口有一个很高的平台，种植了很多蔬菜，嫂子告诉我那是她们家的菜园。我看见菜园里有个高大的身影，她老远就喊了声娘，那个人影听到声音后立马站起来，我才看清那是嫂子的娘，她很胖。她看见我和嫂子后，扔下手里的菜，冲出了菜园，嫂子也快步走上前去，我也怯怯地跟着走上前，大娘走到我跟前，用一双肥硕的大手抓住我的小手问我是不是走累了，我冲她笑了笑，摇了摇头，她笑了，露出满口的大板牙！
大娘一边拉着我的手，一边在门口大声呼唤嫂子妹妹的名字，很快一个留着短头发的姑娘冲了出来，一看见嫂子便跑过来跟她拥抱，这是嫂子第二次回娘家，拥抱过后她仿佛才注意到站在嫂子身后的我，她比我大三岁，看上去像个男孩，她有点羞怯地跟我打招呼，我也冲她点了点头。
我和嫂子在大娘和她妹妹的簇拥下进了屋，嫂子家的屋不是很大，有一个很小的庭院，我们两个坐在屋里的炕上，嫂子仿佛很多年没有回家似的，到处看看，从堂屋、厨房一直看到屋里的相框，而我则一直静静地坐着，我能理解嫂子为什么现在像换了个人似的，因为我现在也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拘谨担心。
大娘一边跟嫂子说着话，一般将吃饭的小方桌摆在了炕上，她端来花卷和土豆丝，我跟嫂子走了半天的路，早就饿的咕咕叫了。吃过饭后，嫂子带我去隔壁邻居家串门，嫂子的堂姐堂妹有七八个，每次到一家，都有一帮姐妹叽叽喳喳的，像红楼梦大观园中的女儿们，而每次看到我跟在嫂子后面时，她们都像观赏小动物似的盯着我看，笑声像清脆的铃铛。
我早就听嫂子讲过，她的这些姊妹们一个个都是唱山歌的能手，声音脆的就跟水萝卜似的，她们才是大山的女儿，常年在山里劳作，空旷的山谷就是她们的舞台，唱山歌已成为她们生活的一部分。
那天晚上嫂子和姐妹们商量好，第二天要去山里摘草莓，她们看着我瘦小的身体，一个个满脸疑惑地征询嫂子的意见，我大致明白了她们的意思，她们担心我一个从来没有爬过山的小女孩，能不能走进大山深处去摘草莓，会不会中途走不动啊！嫂子也有这个顾虑，所以晚上在被窝里，我一直央求嫂子一定要带上我，我一定要看看大山，还有她常常想家的时候给我讲过的山里的草莓、各种小动物还有美丽的风景，还有姐姐们的山歌！嫂子禁不住我的祈求，竟然同意了。
第二天清晨，我们一行人向大山进发了。我们走过村口后朝一条有着河床的大路走去，路上到处都是石头，路边有流淌的河水，有几个淘金的男人看着我们这支队伍，都停下手中的活看着我们，我们继续前行，越往里面走路变得越难走了，路的两边都长满了高大的白杨树，嫂子一再叮嘱我一定注意脚下，千万别让石头歪了脚！
我在嫂子的搀扶下向前走着，那些长年生活在山里的女孩子果然很泼辣，走在路上轻巧地跟燕子似的，只有我迈着沉重的步伐，因为我从小走的路都是土路。第一次走满是小石头的路，果然有点力不从心，不过远处的美景和一种强烈的好奇心催促我，尽管身体有点摇晃，但是我还是坚持以最快的速度赶上她们，令她们刮目相看。
慢慢地，路面开始变的空旷起来，我们抬头就能看见远处山头上烟雾缭绕的白云，山几乎都是青黛似的绿，我往后看，发现已看不见村子了，嫂子招呼大家坐下来休息，我们每个人都停下脚步喘气，她们一个个好奇地看着我，我故意扬起脑袋朝她们看，她们都笑起来！
大约走了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我明显感觉体力不支了，我不断地问嫂子还有多少路程，嫂子告诉我离目的地很近了，我又浑身充满力气地往前走，嫂子说她今天一定要带我去一个还没有被人捷足先登的采草莓的好地方，那个地方是她当姑娘的时候就发现的宝地，满山的草莓红透了，而且也没有那么多的荆棘，比较容易采摘，想到这些我的口水快流下来了。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野生的草莓，今天不仅一饱眼福更重要的是还要大快朵颐啊！
在嫂子的带领下，我们终于到达了那块宝地。年龄小的两个女孩跟我一样都蹲在河床边大口喘气，但是我很快发现她们俩个像羚羊一样复又活跃起来，跟着前面的姐姐们向那片草莓宝地走去，嫂子叮嘱她的妹妹在山脚下照顾我，她们每个人带着水壶上去了。
我因为体力不支，只好蹲在山坡下，我朝上面仰望，鲜红的草莓像熟透的葡萄似的挂在一个个草莓枝上，草莓本身不是很高，布满整个山坡，中间也掺假着各种说不出名堂的植物，有些还长着锐利的尖刺，稍不留神就会被刺一下，我也学着她们的样子将手指放在嘴里吮吸，这样感觉疼痛能减轻一些。
不得不佩服这些山里的姑娘们，她们一个个矫健机灵地在山坡里穿梭，几个姐姐还用铜铃般地声音唱起了山歌，回荡在山间，回声一波一波的，笑声、歌声顿时充斥在寂寥的山间。望着那些渐渐退去的云雾，我深深地陶醉在大自然特有的魅力中，这里没有嘈杂的人声，有的只是人融和在自然中的那种美好，河水清澈的流淌声仿佛小夜曲在轻轻地哼唱，偶尔从山间传来的羊的叫声，使得山峰充满了灵动！
姐姐们将摘好的新鲜草莓装在水壶里，摘满一壶，就拿到山坡下，我一边欣赏风景，一边享受着她们劳动的成果。我发现我的脚底下有点生疼，脱下鞋后才发现脚后跟长了两个大水泡，心里感觉更疼了，可是吃在嘴里的香甜草莓暂时麻痹了我的痛感神经，我的精神一直处于亢奋状态，我再想象没有哪个画家能将眼前的这些山岚美景鲜活地体现在纸张上，大自然就是鬼斧神工，假如我是一位诗人，我也一定会诗兴大发，挥毫泼墨，可惜当时我只是一个八岁的女孩子，美味的草莓完全吸引了我，我边吃边看着嫂子她们像羚羊似的在充满荆棘的山峦上迂回穿越！
山歌在山间回荡，两个放羊的小伙子被姐姐们的歌声吸引，也赶着羊群朝这边聚拢，羊群低头吃草，他们站在对面山头扯着嗓子唱着情歌，姐姐们也不示弱，你一问我一答，我听不懂歌词的内容，但看到他们一个个笑弯了腰，也禁不住笑起来！
两个小伙子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嬉笑着赶羊，因为只顾着跟姑娘们对歌，羊儿们乘机撒欢往山脚下跑了，姑娘们看着两个神色慌张的跑下去追羊的小伙子都大笑不止，小伙子也回应着朗朗的笑声！
我已经吃撑了肚皮，只好站起来在山坡四周活动。我看到低矮的灌木丛上织着一张偌大的网，一只体型巨大的蜘蛛正稳稳地伸着八个细长的腿爬在网中央，而离蜘蛛不远处竟然有一个巨大的蚁巢。
就在我全神贯注地盯着蚁巢时，我听见嫂子叫我的乳名，我回头一看姐姐们都从山坡上下来了，她们每个人都提着满满一壶草莓，我忙放弃我的观察朝她们走去。我看见几个姐姐的裤腿上都湿了，便不觉纳闷刚才没有下雨啊，怎么会淋湿裤子呢？她们都笑了，其实刚才山顶上飘了些许雨滴！我忙用手去摸我的头发，头发却是很干燥的！
大家先在山脚下休息了一会，接着提着战利品回家了！那个晚上我和嫂子吃过饭后早早就休息了，我甚至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具体梦见了什么我忘记了，早上只听见嫂子说我晚上又讲梦话又呵呵笑，我想也许是因为这次的旅途太有意思的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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