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记忆,乱(1)

几天前,二十年来的最强热带气旋,在奥迪沙邦的普里登陆,强力的风暴瞬间席卷了靠海的城镇和贫民窟,数万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棕榈树和电线杆被连根拔起,像垃圾一样丢在马路中央,交通、通信中断,短期内难以恢复。距离奥迪沙邦不远的大城市加尔各答机场,几天后才恢复通航。我在此转机回国,等待时间太长,于是定了处位于机场附近的连锁酒店,养精蓄锐,再上征程。暴风平息,病去抽丝,才短短2天,加尔各答已是艳阳高照,完全感受不到风暴曾经的肆虐。

拖着箱子走出机场,干净、整洁、秩序这一系列与文明国度相关的美好词汇便须暂忘了。不宽阔的马路上车马横行,毫无秩序。车流量不大,道路便已不堪重负。所有人都对拥堵缺乏基本的耐心,所有车在不断鸣笛。人在叫,马达在轰鸣,道路在烈日的炙烤下异常干燥,汽车排气管里喷出黑烟,把地上的尘土卷起来,阳光也在灰尘里化为氤氲,一切都使人心情烦躁,备受煎熬。马路本是文明社会的公共事业,现在却被当成了垃圾场。纸杯子,方便面碗,擤鼻涕纸,一次性的塑料餐具,被猫狗啃碎的鸡骨头,瓜子皮,被浪费的食物,甚至是用过的避孕套,一切毫无价值的东西,必须被丢弃的一切,都被果决的丢弃在了道路上,经碾压,碰撞,混合,又遭踢弄,垃圾、沙土、灰尘“三位一体”,化为一团混沌的灰色,弥漫,遍布在视野里。

为了避免人行道轻易的被垃圾攻克,加尔各答市政部门把马路牙子修的很高,尽管如此它们还是未能全身而退。人行道上杂乱的停放着夜市小贩的那些带轮子的破木柜子,因其一文不值,无人看管,几乎也成为垃圾的一部分。入夜后,想必它们也将有了主人,成为一条谋生之道。这样一来,人行道也沾了光,好歹算是个经营场所,有人关心,这才将垃圾围城稍稍击退了一小步。

在烈日下,挨过这段殊为不易的路,我终于走进了安静的居民区。土地私有,建设缺乏规划,宅基地就这么大,想扩大点居住面积,只好搭建巴别塔,努力占取属于神的天空。细高的居民楼像一把筷子一样插在地上,密密麻麻,遮挡了阳光。在这破旧的都市森林里,居民们自发的用斑斓的色彩装点了自己的房子,为单调的生活添上一点调料,但因多雨的天气,和缺乏维修资金,大多数楼房的外墙却又褪色严重。它们生活贫困,难颜欢笑。街道十分狭窄,两侧挖了更窄的露天排水沟,以砖石歪歪斜斜的胡乱的砌筑着。然而,路上的污水并没有通过沟渠排入地下管网,而是就这样被遗弃着,慢慢蒸发。前几天的暴雨将路上的污泥冲入沟里,水分逐渐被烈日烤干,新流入的生活污水和着陈年老泥出炉的是一锅墨绿色的莫名酱汁,肆意的散发出股子陈年老味。三五癞皮狗上蹿下跳的在垃圾桶里讨生活,另外一群仍然饥饿,蜷缩在路旁,无精打采的假睡,节省宝贵的体力。几只满身跳蚤、骨瘦如柴的腌臜猫,不敢靠近饿狗的势力范围,无力的叫着,在街市间游荡,好似一群游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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