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氏文化】老照片上走了十三人(文/张垣)
老照片上走了十三人
文/张垣
那是1965年7月16日下午,结束了高考的我们聚集在南通县二甲中学的操场上,拍了这张合影。当摄影师宣布我们“解放”同窗们挥手依依挥手惜别时,有人慨叹曰:"一别,永别也!"此话当真,看着老照片上当年风华正茂朝气蓬勃的同窗学友,而今已有十人永远"谢幕",加上一位校长(二排左5),两位老师(二排左4左6),一共走了十三人,其中六人是永别也!
最早永别我们的是咱班"李清照"。她是十女生中年龄最小个儿也最小的"小不稀"(前排左1),但聪颖灵秀,能文善诗,出言吐语,咬文嚼字,因为她跟易安居士同姓"木子",我们都爱叫她“李清照”,她莞尔一笑后正色道:"谢谢抬举,不过,将我比易安,我心却不安,即使我在红脚盆里再翻十八个筋斗,也学不到她的一个零头呀!"瞧,多谦虚的女秀才,后来她报考文科,被南京大学录取。可惜的是70年代工作结婚生子后不久,没留下片言只语,犯心脏病突然永别她的心肝小宝贝,才到而立之年,真是凄凄惨惨戚戚!
与她一同考取南京大学法语专科又成为大学同窗的大陆(三排右6),毕业后分在天津郊区静海县,在那里成家立业,应该说比女秀才幸运得多,享受到退休待遇,遗憾的在“七十也是小弟弟”的当今,却在刚跨进古稀之年时永别了我们。他们二人是我高中毕业后从没见过的人啊!
这位是我班命运最苦死于非命的"耳东"(前排右2),令人扼腕。她自幼丧母,父亲没有续弦再娶,既当爹来又当娘,含辛茹苦把她培养成名牌工科大学的人,毕业后却分到市里的一所中学当教师,80年代初,我到她的学校听课时见过一面,由于当时教师地位低,她流露出归口进厂的向往。后来她的先生当了厂长,她顺理成章跳出校门进工厂,谁能料到却跳进了波涛汹涌的长江。1987年5月7日,她因出差江南,在轮渡翻船事故中丧生,据说她的尸体捞上岸时还口眼未闭。上有风烛残年的老父,下有两个可爱的姣儿,她怎能跑得前呢?天若有情天亦悲,唉,要是守在这足不出户的学校,那八辈子也撞不上此飞来横祸呀,我一直为这个曾经的同行惋惜着。
"老夫子"(三排左3)是被癌魔逼进鬼门关的。他是我的同乡同窗同宿舍的三同学友,年纪虽比我小三年成熟却比我早,我们戏称他"老夫子”。其数理化甚佳,文科却是弱项。我却倒过来,但我俩相处蛮好,文理互补,各得其所,都考上大学。毕业后他分到市化工研究所,70年代末我去拜访了他,只见他还在埋头啃书本,说要考研。苦战能过关,终于如愿以偿,农村户口的妻子儿子沾他光进城变为居民户口。苦尽甘来的他开开心心享受了十多年的天伦之乐,却被癌魔夺去了满腹经纶的生命,噩耗传来,令我震惊。不惑之年的他,如若不走,肯定会有发明贡献的。
而与我同行的黄老师(后排左2),虽没考上大学,但一踏上社会,从代课教师起步,兢兢业业执教三尺讲台,转民办,考公办,一生辛苦吃"粉笔灰",想不到刚退休也被癌症逼上黄泉路,虽然我们高中毕业时还合影留念,但毕业后各忙各的,从没见过面,实在遗憾。
"文体健将"(三排左6)的离世,是出人意外的。他是我班个儿最高能文能武的人才,会吹笛子,能拉二胡,跳高冠军,写作能手。按理报考文科大学的他应该是胜券在握的,可不知在哪个环节上失误而名落孙山,进了一家颇有名气的电机厂干得红红火火,却不料刚踏进而立之门得了一种肌无力的怪病,把好端端的健将捆绑在病榻上,变为只有70来斤的皮包骨,从而万分痛苦地永别了与他同窗共读六长载的夫人,我为他可惜着。
2012年春,曾以一曲《红梅赞》倾倒我班的头号歌手,后来我们都喊她"江姐"的老大姐(前排右5),也因癌症离世,与她的夫君"文体健将"相会于天国,我们都感到痛心。
此二位是咱班登上较高官位的能人。一个是咱班公认的美男子(后排左4,天然微曲的青丝,白皙的皮肤,风度翩翩。上大学攻的是财会专业,工作后从供销系统提升为银行副行长。另一位号称咱班的"智多星"(后排左4),文理全面发展,考上太湖之滨的一所大学,90年代当上了地市级大市管商品的局级二把手。但由于社会风气之使然,他们常出入推却不了的应酬,渐渐有了李太白的海量,吃出了京剧《沙家浜》中草包司令胡传魁的便便大腹,伤害了身体,突发的毛病让他们过早地“拜见马克思”。惋惜之际大声疾呼社会风气要改一改。年富力强的他们,要是不当官,也许不会突发那种乡下没有城里天天有的社会病的。
还有一位与《西游记》孙悟空同姓的孙健(后排右2),当年活蹦乱跳的,我们唤他"孙行者"。高中时期,因为他父亲在上海工作,为他的兄长买了照相机开照相馆,他就将哥的照相机带进学校为同学照相,这在当年是绝无仅有的。只因出身成份的原因,高考落榜后招赘在外,做起了生意,赚了钱造了楼房,为两个儿子成了家,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天有不测风云,60岁那年得了风瘫病,只能卧床受煎熬,好在老婆儿子的精心侍候,他以乐观的心态对待病魔,坚强地活了下来。2017年冬天,我们65届的同窗组织了微信群,分布天南地北的26位同学想着病榻上的他,为他捐款,合计8888元,由我们7位同学组成慰问团,登门慰问他,有个同学还做了一块红匾,写上捐赠者的姓名,将一个红包交到他手中,他接过后十分激动,我即兴编了越剧开篇唱道:
一块匾,捧在手,
六五同窗情谊厚。
献给你呀,孙健同学好朋友;
献给你呀,与病搏斗硬骨头;
点赞你呀,妻贤子孝好家风;
希望你呀,振奋精神莫忧愁!
孙健思路清晰,感谢老同学的一片热情,决心好好活下去。谁知在庚子年新冠暴发的日子里,他永远闭上了眼睛。
也许有人要问,这张合影上明明写着“南通县川港中学第三届高中毕业生合影”的文字,却为何你在开头讲是在"二甲中学"操场上拍的?这是因为川港中学在1960年开始招高中生两个班,1961年、1962年各招一个班高中生,以后停招高中生。1964年秋季开学时,南通县教育局决定把我们这个高中班寄在二甲中学,但编制仍属于川港中学。
寄人篱下的我们,虽在二甲中学操场拍的毕业合影,但是我们都是喝着“习家学堂”(当地老百姓对办在习家财主宅上的川港中学的称谓)四汀宅沟水成长的,当然要回归川港,这张照片理所当然标上"川港中学",似影随形伴我五十六个春秋。
老照片上走了13人,倒叫我又是惋惜又伤悲。逝者逝矣,我们活着的人要向前看,活得充实一点,自在一点,快乐一点,潇洒一点,拥抱新时代,活出精气神,向百廿(天寿)长寿冲刺挺进!
作者简介:张垣,江苏省海门天补中学语文高级教师,海门市8,9,10届政协委员,1985年创办补天戏曲社,35年如一日主编社刊《补天戏苑》,该报被评为全国中学生文学社团优秀报刊,已出千期,同时推出《戏苑女娲乐补天》《戏海拾贝勤补天》《美善天地》等五册戏曲校本读物,被中国戏剧家协会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