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 第 1448 期 〓
文|张志晟 编辑|王成海
又快过年了，无意间翻出2014年春节期间写的一篇作文，重新发出来，一起回忆我们过去的岁月。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又是一年春风吹。今年的冬天沒有下一场雪，春天仍按部就班的来了。春节一天天临近，私下和妻子商量今年过年在哪儿过呀。其实这个问题已经商量过好多年了。从91年大学毕业，到包头一个小区工作已23年了。可以说一年年回家，好象从来没想过不回家过年。不管是刚刚一参加工作住单身的日子，还是娶妻生子的那些年，回家过年是雷打不动的。这几年儿子已经上了高中，学 习特别紧，基本没假期，妻子也说过，要不别回老家了。可到头来还是在年30准时回到了老家。
老家在乌盟后旗，距包头也就五个多小时的路程。儿子学习再紧张，也不在这四个小时的行程上。于是儿子还准备了数学、物理课程复习资料，高高兴兴回爷爷奶奶家过年，事实上儿子也并未去刻苦，而是快乐的享受过年的过程了。
父亲今年84了，母亲比父亲小9岁，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生有五个儿子和一个姑娘。两人的身体还算硬朗，偶而有点毛病吃点药输几次液很快就好了。这确是老人和我们子女的福份。父母亲健在，就成了儿女回家过年的最好理由，不管是有钱没钱。
2000年前父母亲还住在农村。每年过年是要回村里过的。村里有三十多户人家，我家就在村北小山包的边上。小时候感觉很大的院子里，正面是三间土房还算宽敞，这就是我家的卧室、厨房和西房。再靠西接出一间储藏杂物的凉房。院的西边有鸡窝猪圈和菜窖，南边建有牛圈和羊圈。特别应该说一下房后比我小几岁的四棵杨树婆娑的郁郁葱葱，两窝久居在树上喜鹊，快乐的和我家和谐共处，显然已成为家里不可或缺的一分子。夏季杨树摇曳，北边的绿油油的莜麦、胡麻绽放的小兰花，一溜溜的充实希望的五彩地块成为我永生难忘的最美的风景。多年沒有居住的故居，院子里已杂草丛生，牛羊圈已惨败的只剩下几堵墙，今天看来已破败不堪的农家院落，可对我来讲是生我养我故居，这没落的农家土屋却分外的亲。
进入正房，一盘锅灶一个风箱，拐角堆放着一些柴火。冬天的厨房后墙结着厚厚的一层雪霜，一个水缸里结着一层薄薄的冰。旁边用泥做的二个大缸满满的放着小麦和莜麦，一个小红木柜，放着碗筷和厨具。东卧房一张大炕热乎乎的，铺上一层油布，这张炕也是我爬着学习的大书桌和全家七八口睡觉的硬板大床。大炕三面水泥抹过的小半截墙画上墙围，亮油过三遍，几幅孙悟空大闹天宫、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画作成了我们弟兄美术课程的起步教材。顶棚是用报纸糊的，虽尽了很大的力，仍有皱折不平的地方。小时侯躺在炕上，弟兄们互相玩找字捉迷藏游戏，十分的有趣。坐在炕上透过窗户往外看，父亲扫院、喂牛喂羊忙碌着，母亲咕咕招呼着十几只鸡，满意地看着鸡抢食的样子。临近春节了，母亲盘坐在炕上，有谁来串门了，那个儿子回来了，远远的就会知道。
大学毕业的那几年，也就是九十年代初。我刚刚找上工作,家里还是很苦的。母亲认准读书才有出息的这条路。为了供儿女上学，家里能卖钱的粮食、土豆，鸡蛋都变成了我们的学费。全村能借到钱的都借了，所以也欠下了一些饥荒，直到几年之后才还清。
那时候家里很穷，要过年了，穿的玩的也沒什么可准备的。弟兄们都回到了家，两个哥哥领着媳妇也回来了，家里一下子就红火了很多。
大哥也算是村里少有的文化人了，在一个县里(武川)读了两年中专，分配到一个镇里当秘书。农村人一下子到城里面上班，家虽穷，可给大哥介绍对象的还是有的。嫂子是城里的，和哥一个单位工作，渐渐的好上了，没多长时间就开始谈婚论嫁了。过年了大嫂带回了一袋苹果和二盒蛋糕，我也带回来单位搞福利的几条带鱼和两只鸡，也算是為家里填了美味佳肴。
年夜饭还是要认真准备的。三十下午，母亲喂养了一年的猪，腰条后座早已经卖的差不多了，父亲把猪头猪蹄洗了又洗，放在大铁锅里开始煮。弟兄们轮流着拉着风箱，不停地往锅灶里填着柴火，偶而铲一铲碎炭也是比较奢侈的事。煮猪头的香味开始飘满堂屋，一开门裹着猪头香味的热气往外拥挤。
父亲准备好了用兰墨水印好一沓纸钱，篮子里放了二块蛋糕、两牙苹果，一个玻璃瓶子里还装有少量的散白酒，拿着几根烟卷要到不远处的爷爷的坟前烧纸。前院的邻居弟兄两个已经烧纸回来，一步一趋的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早已做鬼的先人，给人一种很渗人的样子。
里屋的火炉上，母亲用小铝锅烩着猪肉、豆腐和黄豆牙，热气夹着香味，十分的诱人。这道菜也成了家里的经典大菜，多少年来，只有母亲才能做出那特别的味道。
天色渐渐暗下来，外面偶尔的几声炮响，提示着今天是中国人传统的除夕节日。二个哥哥早已从西凉房找出了要挂着的灯笼，四块长方条型玻璃用胶布粘成一个灯罩，大哥正小心的擦去一年的尘土，二哥在往我们用完的墨水瓶做成的油灯加着煤油。我不知从哪找来了一个喜字和一个窗花，贴在这玻璃罩上。
灯笼挂起来了，灯光照在院里显得很亮，很温馨。凑近看，墙上贴着的几幅由我挥墨自创的对联还能清晰辩认。
沒有电灯，剪完灯花后带有玻璃罩的煤油洋灯照亮整个房屋，一张方桌摆在炕上。父亲咐咐的吹着被刚刚出锅的猪头烫痛的手，然后又继续熟练地扒着煮的熟烂的猪头肉，我和弟弟围在旁边津津有味的看着。母亲在案板上切着刚扒下来的猪头肉，已经捣碎的蒜和醋拌着切好的猪头肉成了我记忆中最為可口的年夜饭。已经炖好的猪肉、豆腐、黄豆牙和粉条也摆在炕桌上，两道硬菜拉开迎接新的一年的盛宴。
加上两位嫂子，我家是标准的大户人家了。父亲和母亲很高兴，看着自己的儿子一个个念出书来，两个儿子也娶回了媳妇，过年了一大家团团圆圆，从心眼里乐呢。母亲一个劲的劝两位嫂子多吃点，生怕这两媳妇吃不好。父亲是不喝酒的，母亲和我们兄弟几个喝着从村里小买部打回来的散白酒，边吃边喝边聊，一家人其乐融融，憧憬着来年的美好光景。
吃完年夜饭后，母亲又开始张罗着包饺子。饺子馅的主要成分是胡萝卜。年二十左右，母亲就把菜窖储存的胡萝卜取出来，洗干净后，擦成丝放在大锅里煮，煮熟的胡萝卜丝不能太硬，也不能煮的太烂。然后用两手把胡萝丝握成团，冻起来，放在柳条编的笸箩里等着包饺子做菜馅。煮过胡萝卜的汤是不能倒掉的，继续用柴火慢慢熬，直到熬成红褐色的粘稠糊状才行，这在家里是用来粘糕吃的上等粘料，叫糖稀。
人多弟兄嫂子全上阵，赶饺皮的、揪记子的、包馅的，摆弄饺子往凉房放的，用不了多长时间，长的好看的、丑的饺子码了几径片片。初一早上准备吃的饺子就包好了。母亲还特意准备了两个硬币，包在饺子里，第二天谁吃出来，谁就是家里最有福的人。
农村过年，年三十晚上的生活是丰富多采的，很多人会熬年的，彻夜不睡，最多是在天明前眯一阵。早已吃完年夜饭的人开始了自已的娱乐。平时在一起玩的人，有的玩麻将，有的玩扑克打大尖的。当然是有输赢的，而且还比平时赌的大一点。
母亲也不例外，和其她三个女人盘坐在炕上，用农村特有的细窄的用油漆亮过几遍的纸牌碰和，膝下还压着一些零钱和几颗红豆。红豆是相当于筹码的，四圈下来好算帐。我坐在母亲旁边认真的看着打牌，快和的时候，比她还着急的等待着自摸或别人点和。
大舅爱压宝，家里早就聚了一屋子人。大部分是本村的，当然也有周边村里爱赌的人也来了。赌具是用竹筷子做的，四节锯短的筷子精心刻着一到三个凹槽，分别代表一二三，沒有刻凹槽代表四，也叫光板。掏宝的一般是两个人，一个人会绞尽脑汁只管出牌，用手娟把刻好凹槽的赌具出来后，其他人就把钱压在画着一二三四的十字区域内。另一个掏宝的搭档会在沒有人再压宝后，念念有词地开宝，然后收钱赔钱。人们好几层围站在炕上，不断的猜测着庄家要出几，有的人用拔眉毛来判断是几，一次拔下几根眉毛就压几。还有用大母指盖眠上唾沫，看能有几个泡泡来断定压几。满屋子人很是热闹，抽烟的人很快就把家熏成个兰八。
大年三十响炮接神是过年的重头戏。九十年代农村接神是看时辰的,不象城里人一到十二点就开始放炮，而且每年的时间也不固定。
也不知道是哪个高人算的，神仙要在午夜2点半左右光临我们村。家家户户都很重视，即时是压宝输赢正酣的人们也要先停下来回家去笼旺火迎接财神。
村子里靠东南头的十斤家基本上是每年第一个放火响炮的人家。十斤和二个儿子贩羊皮，骑着摩托一年四季忙碌于各个村庄和土牧尔台的皮货市场，所以也就率先富裕起来了。十斤家第一声冲天礼花宣布着全村接神的开始，因为他家礼花炮多，鞭炮可以整板的放，也就吸引了村里面好几个小孩的围观。小伙伴们捂着耳朵，斜着身子被眼前的大型焰火惊呆了。
我家的旺火是用菜籽竿先捆紧，然后堆在一起点着的。菜籽竿一般耐烧一点，还可以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旺火很快就烧的很旺很大，照的我家的院十分明亮。家里有30多个二踢脚和几板鞭炮，还有几根可以打出明珠弹的细长筒的花炮。
二哥一直就喜欢放炮，他把二踢脚的捻子拔弄好，左手用羊皮缝制的白茬手套捏着一个二踢脚，右手的香烟小心点燃炮稔，头侧向另一边，炮稔chi了两下，当的一声，二踢脚被送到了半空中。鞭炮也炸起来了，夜明珠冲上了天。我们用父亲花费大价钱买回的焰花爆竹迎接着财神，以祈求马上有钱。父亲在旺火旁边和我们一起放炮，母亲和二个嫂子在家里从窗户上看着全家迎接财神的红火场面。弟弟又抱过几捆菜籽竿，熊熊的旺火又一次烧起来。
整个村子的接神持续了30多分钟，每家的旺火开始平息下来，整个村子也没有了刚才那样红透了半边天，但零星的大炮声还是持续了一段时间。抬眼望去西南方较大村庄红格尔图还会闪烁着几朵焰花。
迎接回财神之后，全家围坐在炕上剥穷皮。后来了解到讲究剥穷皮的人家并不多。父亲从西凉房拿回来一袋瓜子和花生，一家人边剥皮，边吃花生和瓜子，寓意着来年脱离贫穷，走向富裕。
初一的太阳照样升起，暖暖的阳光普照大地，也开启了村里人新的一年的美好日子。
母亲和大嫂把热腾腾的饺子端上了炕桌，加上蒜醋猪头肉和粉条黄豆牙就是全家新年伊始的首顿美餐。儿子媳妇们给父母亲拜年问好后，一家人都在高兴的吃着这肉少胡萝卜多的混馅饺子，看谁第一个能吃出饱含福气的硬币。妹妹是家里唯一的宝贝女儿，第二个饺子就吃出硬币，母亲自豪而喧要的夸讲着妹妹的福气，然后把硬币粘在门旁边的印有戏剧人物的挂历上。
几个舅舅家的小孩已经陆续来家里拜年。母亲一边忙活着让孩子吃瓜子吃花生，一边把几块钱红包塞给孩子们。
初一的饺子初二的面，整个正月人们悠闲的吃，悠闲的玩。村里人不用考虑初八上班的读书会，也不用因为假期接近尾声而破坏好心情。每天吃完早饭后，把自家的那头牛拉到井台饮好，放开疆绳后赶到村东边的地里，任由它们自由活动。家里的几只羊也有集资雇佣的羊倌吆喝着到莜麦茬地里找食。基本固定的牌友、麻友又开始了悠哉的娱乐活动。
2000年，几个儿子都娶了媳妇，妹妹也早嫁人了。家里种的地也越来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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