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增华:卫东医院的潜力股
卫东医院的潜力股
姚增华
从县城往东,上快速通道,向北转上分线,过青溪大桥,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就到卫东医院了。这家医院,单从建筑面积和占地面积来看,与周边几家民营医院相比,一时半会儿还真得看不出它的优势所在。可与院长林卫东的接触和交流后,总觉得它无形中潜藏着巨大的且特有的内动力。
林卫东院长,他个头不高,留着平头,鼻梁略长,两边的颧骨比常人也稍微特出那么一丁点儿,看上去就是一副可亲且和善的人。看他这名字,不用说就知道他是文革时期出生的人,若从名字的字面作深度的理解,这在当时就应该属于极大的政治问题了;具了解,他父亲为他取名还真的带有一点政治色彩,在当时的确是算时髦赶浪头了;你看他有一位在文革刚刚结束时出生的弟弟就叫林卫华,还有一位弟弟却取名为林卫兵……其用意也就不言而喻了。
当年,林卫东的父亲读了高小毕业,在地方上也算得上是有文化的人了,于是乎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便由村民推荐到乡卫生院跟班学习,不到半年时间便回村组建合作医疗点,可以说就这样在村里村外开始行医了,他要医人医猪还要医牛……好在后来村里下放了一位有名的城里医生,见他父亲好学习肯钻研又视百姓为亲人,便收他父亲为徒弟,使他父亲在行医的路上少走了很多弯路。再后来,林卫东的父亲又被选送到江西医学院临床系脱产学习,做到白天在课堂听老师的医学理论,晚上便潜心于尸体房研究人体学,还被派遣到一家县级医院跟班实习,促使他父亲的医疗业务水平有着明显的提升。
后来,他父亲谢绝了这家县级医院留用的好意,毅然决然地回到了合作医疗点回报乡亲,就这样林卫东的父亲一年又一年地与乡里村外患者打交道,医疗水平和服务态度都得到广大患者以及同行们的认可,邻村甚至邻县的患者也会前来求医,他还多次被乡卫生院聘请为妇女节育结扎手术的主刀医师。有一次,乡卫生院在为患者做大隐静脉结扎手术,主刀医生怎么也找不到静脉,便停止手术,立马派人骑着自行车到十多里路程的医疗点求援,请他父亲去乡卫生院帮助寻找静脉并主刀完成这例手术。从此,他父亲的医疗技术便在乡里村外广为流传,乡里乡亲若有大病小病以及重症急病都要来求他父亲医治;有一回,有三位采掘金矿的村民正在洞口休息,不料山顶一座被爆破震松的大石头滚落下来,其中两位村民受大石头的滚压当场死亡,另一位村民被火速送交他父亲救治,只见他父亲一边为满脸是血的病人打点滴,一边为病人清洗伤口疗针,把这被石头砸成头皮血肿且已是脑震荡的病人从阎王爷那里抢了回来。就因为他父亲为牛治过病,十里八乡的人都称他父亲为“牛仔医生”,当然这一称呼更多是表达广大患者对他父亲医治病人医术“牛”的心声,而今知道他父亲叫“林忠兴”大名的人却已经是为数不多了。他父亲在地方上医治病人的名望,为林卫东创办卫东医院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一般农村家庭的孩子会以考取小中专为荣,因为初中毕业只虽读三年书就有工作分配,从此也能由农村粮转为商品粮,这意味着能远离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窘境了。林卫东初中毕业“初升高”考试仅差几分而没能考上小中专,又复读一年初三年级,再次参加“初升高”还是不够理想,但他能稳稳当当地步入普通高中的大门。这也许是受父亲医疗事业的影响,林卫东竟然放弃了上高中的机会,而选择了回家给从医的父亲当徒弟。起初,父亲让他死啃《人体解剖学》《内科学》这两本书,面对枯燥无味的本本,他也只有先看本本,后问父亲,再看本本,最后再自我消化了。
当年他父亲身边连他已经有六七个徒弟了,每天都由他父亲诊断病情再开处方,徒弟们也就是在师傅的指点下,或取药,或注射,或打点滴,或包扎伤口……有时还要跟着师傅上户出诊,当然师傅也就是他的父亲,会经常让他背着药箱带他上门送诊,父亲会把诊断、治疗、配药等全过程的医疗技术就像半升筒倒豆子一般——而一粒不剩地倒出来,这样即使师兄师弟们会有妒忌心理也不敢有半点怨言。有时师傅支不开身的话,也会让徒弟们背着药箱、拎着药瓶分散到各位患者家里送医送药,还会把路途最远、路况最差的病人让林卫东去出诊。有一次,离林卫东家诊所约莫十二三里山路的周家山捎来口信,说有一位吃了过夜剩饭的村民,已是脸色苍白、大汗淋漓,有着中毒休克的迹象,林卫东受父亲的派遣,爬山滑岭一人独自出诊,按照父亲的嘱咐用药,中毒的病人却一时比一时清醒了,直至晚上两点钟打完点滴他才离开病人家里。在返程的路上,他沐浴着朦胧的月光,高一脚低一脚地踩着山路,起初嘴里还哼着“月亮走,我也走……”以此壮胆;不知在何时何路段,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声响跟着他走,他走快一点那声响就会急促一点,他走慢一点那声响就会缓慢一点,他不走停下来那声响也就没有了;他不敢回头看,可也不相信世上会有鬼,他不解这其中的奥妙;心想,难道是平日里他过多地说没有鬼而今夜却遭到鬼的报应了,他真的后悔不该谢绝病人家属护送的好意;这时他就是想唱歌壮行可喉咙里也发不出声音了;他不知道剩下的路程是怎样迈开双腿的,更不知道自己又是如何回到自己家门的;直到家里才发现自己鞋底踩黏着一片树叶,而那叶子却始终“嘻唦”“嘻唦”地陪伴着林卫东走过了今生今世最为惊吓的一段路程。
古人说得好“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而林卫东行了几年医,始终觉得自己的底子薄,医学理论水平远远不能适应自己行医看病了。他先是到地区医院的内科、儿科、检验科以及B超室脱产跟班学习;后来又参加省卫生厅举办的“红色证书”班学习;再后来脱产到江西中医学院学习……正当林卫东脱产求学充电时,他父亲的几个徒弟都纷纷弃医上山去挖金了;甚至连自己的至亲都出面来劝林卫东放弃行医,还说给病人吊一瓶盐水,连医带药也就七八块钱,而在金山上淘金每日都能赚上千元还有可能赚到几千元,一年下来少说也应该有二三十万元进账;再说有那学习的路费、学费、伙食费等等开支,要是放在镇上农贸街建几直房子,每年收租金也算是一笔可观的收入;林卫东没有听信亲友们的好言相劝,而是坚信有“艺”在身心里更加踏实,他说人民至高无上,患者是我亲友,他不可能半途弃医而另辟蹊径。
林卫东认为人来到这世上,就要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行医三十多年,背着药箱提着盐水瓶跑遍了乡里村外的家家户户。有一次下雨天,他刚吃过晚饭,接到尽是黄泥巴路的方家山带来了口信,说有一病人患支气管扩张已经吐血了;林卫东二话没说,背起药箱,提着盐水瓶袋,撑起雨伞,卷起裤脚便行走在雨中。他很艰难地来到病人家里,见病人吐了半脸盆血,已处于快休克状态,林卫东顾不上擦洗脸上的雨水和脚腿上的黄泥水,立马对病人进行听诊、配药、施救……漫长的抢救过程,终于让患者的病情缓解下来了,这时已经是凌晨时分,林卫东考虑到诊所不能长时间没有他,执意要冒雨往家里赶。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而这雨中的黄泥巴路就像路面涂了一层油似的,走路时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滑倒,林卫东打着横脚慢慢地慢慢地往下走,雨小时干脆把雨伞收了当拐棍用,他想人们说蜀道难,也难不过方家山这黄泥巴路了,他好容易才行走了仅仅是一里多点的路程;突然间又下起了大雨,林卫东又重新撑开了雨伞,刚要迈步,腿脚怎么也不听使唤,脚底一滑,就像坐溜溜板似的一下就溜到几丈远的水田里去了;林卫东在水田里慌乱地寻找打散了的物件,他在漆黑的水田里摸到了药箱,后来又摸到了听诊器,还摸到了盐水瓶,却怎么也没摸到那与自己一起飞下来的雨伞;再后来他又摸到了田埂上的稻草,他用稻草捆扎了穿在脚上的鞋子,便淋着大雨回到了家里。
林卫东行医多年,对待来诊病人一定要遵循视、触、叩、听等原则,从不让人牵着鼻子走。有一肝病患者,在城里医院已是被诊断为肝癌的病人,买了棺材便窝在家里等死了;亲友劝这病人到林卫东诊所试试,其家属带着病人来到卫东医院,避开病人给林院长递上城里医院的诊断书说“这是城里医院给病人的死刑判决书,听说您的医术高明,放在您这儿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吧……”林卫东没有全信那诊断书,而对病人是认真地听诊,耐心地触摸,当他摸到病人肝区有波动感时,他惊喜地笑了,他知道病人是肝区积水化脓了,病情与肝癌有着本质的区别,他赶紧安慰病人说,只要你配合治疗就有救了,患者当时听了还怀疑自己的耳朵,可看到林院长满脸的喜悦和信心,病人信了。在林卫东院长耐心的医治下,才两个星期的时间病人就完全康复了。
林卫东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林智翔已毕业于昆明医科大学并在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实习。我问林院长,大儿子智翔会不会回来子继承您的事业,报效父老乡亲?林院长的回答是肯定的,他说儿子还要到国外去深造,待他硕、博连读后,再回乡报效桑梓,奉献爱心。二儿子林智羽现正在市里重点中学读高中一年级,两年后也想填报医科类的大学。
离开卫东医院,同仁们免不了要对卫东医院进行点评:有的说医院硬件设施上去了,今后定会有大的发展;有的认为医院有着一支过硬的团队,将来定会赢得乡里乡亲的信赖……我则认为,医院有林忠兴老医生创业的人气,有林卫东院长敬业的精神,还有林智翔后辈守业的爱心,这才是卫东医院发展的潜力股。
作者简介:姚增华,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铅山县作家协会主席;曾在《海外文摘》、《散文选刊》、《散文百家》、《西南作家》、《燕赵散文》等报刊发表过多篇文学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