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外华中医院停电后，CCU病房里的三十六小时
祝愿阜外华中医院早日恢复。
撰文 | 万顺顺
“因为CCU很多重症病人离不开机械循环支持，我们有两个上ECMO（体外膜肺氧合）和IABP（主动脉内球囊反博）的病人，还有5个单独上IABP的病人。这样的重症病人，设备是离不开电的。”
回顾被困三天断水断电的日子，阜外华中心血管病医院（以下称为“阜外华中医院”）CCU（冠心病重症监护病房）副主任医师叶发民，仍旧感觉很惊险。
从7月21日凌晨3:30分医院断电，到第二天19:30病人全部转移，CCU病区里进行了一场紧张的电源接力，医护人员们齐心协力，打赢了一场漂亮的生命保卫战。
接收到停电信息
7月20日，郑州的雨已经下了两天，CCU病房的医护人员都正常上下班。一部分人因为雨下得太大，住在员工宿舍。
叶发民所在的CCU病房在阜外华中医院住院部三楼，最开始他不知道外面的情况：“20号晚上前半夜一直都是正常的，后来才收到停电停水的通知。”
先收到通知的是一楼急诊科，水进入一楼后，医院通知都要做好停电停水的准备。叶发民记得，停电是在凌晨3:30分，停电前他们已经制定好预案。“医院说停电之后用发电机供电，因为CCU很多重症病人，离不开生命支持设备。”
家属也非常担心，在知道当天晚上要停电的时候，CCU病房的马凌燕护士长先在病房门口跟家属做了一次沟通，“外面雨比较深，有可能晚上会停电，我保证我们监护室内每一个病人身边都有一名医生或护理人员。我们会尽最大的全力保证每一位患者的安全，请大家相信我们。”
医院官网介绍，阜外华中医院有重症监护床位132张，其中成人心血管外科重症监护床位60张、儿童心脏中心重症监护床位30张、冠心病重症监护床位24张、综合重症监护床位18张。CCU病房里还有1个加床，总共25个重症病人。
叶发民首先对所有病人病情进行全面的梳理和评估，“有些病人已经用IABP治疗了十多天，病情明显好转。在紧急情况下，评估后能撤机就撤，特别重的离不了的，考虑停电后加强监护。”
“我们把所有的危重患者进行了集中，24张床，病人集中在从2床大概到7床左右的位置。提前把插座准备好，连接电源线。”马凌燕表示科室最优秀的骨干护士，都守护在病人床边。
病人集中用发电机供电。图/受访者提供
停电后，除了ECMO和IABP，CCU病房里还有很多监护设备和治疗设备。“重症病人很多是持续动态有创血压监测的患者，监护仪有电可以自动监测，断电后我们只能用手动的血压计。”叶发民准备了三个血压计，跟护士交代哪几个病人用一个血压计，要求护士间断地量血压。
万一出现微量泵没有电，升压药物进不去，该怎么办？叶发民要求护士记下每个病人微量泵药物的泵速，“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各种血管活性药物的泵速是多少，每个病人需要分别记下来。“比如这个病人的去甲肾的泵速是每小时6毫升，我要求她们按照泵速每隔10分钟给他推1毫升去甲肾，间断量血压。如果说血压低了，再去调整。”
7月21号的凌晨3:00左右，正式接到停电通知后，马凌燕又到监护室门口跟家属沟通，“我们所有的医护已经站在患者的床边，需要辅助的器械，比如说简易呼吸气囊、应急的手电筒和应急灯，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后备电源也检查过，可以正常工作。”
一场紧张的电源接力
7月21日凌晨3:30分左右，医院停电，CCU病房内首先启用的是备用电源。
“停电之后，科室的备用电源马上会启动，但我们之前也不太了解它大概能用多长时间，有人说可以用两个小时”，具体使用时长和设备的多少相关。
2个ECMO和7个IABP，对电量的消耗很大。叶发民评估，有两个病人的IABP可以撤机。撤掉之后，病人的生命体征各方面都非常稳定。叶民发表示，对病情准确了解，这点非常重要。
天很黑，从窗户看不到外面水有多深。从凌晨3:30分到早上5点左右，备用电源的电量被用光。
但医院备用发电机型号太小，难以支持起CCU病房内那么多的设备需求。备用电源用完之后，病区备用的呼吸机、ECMO、IABP等储存的都有电。叶发民让把有电的机器找出来，一台设备的电量用完后，立刻换上有存电的。
发电机的燃油在7月21日早上8点左右耗光，医院想办法去调油，看着医院门口1米多深的积水，大家心里都存在疑问：人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拿到油？到底能不能及时赶上？
最后，所有的仪器都启用手动，马凌燕说：“呼吸机没有电了，我们就用氧气连接简易呼吸器为病人供氧。IABP没有电了，我们只好把管道部分脱离病人，用注射器手动充气、放气。ECMO有手摇泵，我们的医护人员就坐在地上或者是蹲在地上，然后用泵摇，保证这个机器的正常运转。”
手动充气、放气特别单调而且累。护士要做病人的治疗工作，但机器又不能停止运转，“医院心内科的各个科室的医护人员都过来帮助我们，干一些病人的治疗、沟通这样的工作。”
7月21日早上8点左右，叶发民和护理部的于曼主任沟通：“这样不行，电早晚还会用完。我打听到对面的导管室、介入手术室里边有备用电源。我建议把机械循环支持的5个病人想办法转到对面导管室，用导管室的备用电源。”
因为提前预警，阜外华中医院已经取消20日所有手术。手机信号断断续续，叶发民给高传玉副院长发短信，请求将机械循环支持的危重病人转到导管室，只有用那边备用电源，才能等到救援。高副院长回复：“同意，你们协调，马上就准备转。”
7月21日早上11点左右，需要机械循环支持的5个重症病人全部转到导管室。
CCU病房的护士们上了白班，又上夜班。有两个高个子护士，去医院三号宿舍楼把昨天没有回家的几位医生、护士都接回病房。一楼的水已经很深，身高低一点的水已经到了脖子，他们互相挽住胳膊，站成一排，一起蹚水过去。
CCU医护人员从宿舍回病房。图/受访者提供
监护室门口的家属焦急地等待了好几个小时，医生们再次和家属沟通，解释病房内部的情况。“每次家属都说好，我们全力配合，一些年轻的男家属，还说我们有力气，我们可以帮你们干些什么，包括我们帮助病人转运，背或扛，家属都说我们能不能帮帮你们。我们都说这所有的活都由我们医护人员来。”
即使后期一直有油，发电机也只能优先保证患者的微量泵或者心电监护仪，“我们只有两台LED灯保证屋里面有亮光，剩下灯就没有办法开。
这时，叶发民从高传玉副院长那里收到一个好消息：河南省人民医院在联系直升机，先把在导管室里需要循环支持的病人转出来。
转运和坚守
7月21号下午16:00分左右，直升机来了！
医护人员把病人从三楼的导管室推到楼梯间，再用担架抬到五楼楼顶的停机坪。因为停电，楼梯间一片漆黑，每个拐角都有人负责照明，狭小的楼梯间里医护人员的衣服一会儿就全被汗水湿透了。“他们每个人都是文人、也是真汉子。”叶发民有些哽咽。
将病人抬到五楼楼顶的停机坪。图/受访者提供
有两架航空救援直升机，转运很快，当天下午4个CCU和1个ICU的重症病人都被转走。另外一个带IABP的病人，家属不同意转，“家属说住院前听说只有你们这儿能治室间隔穿孔，我们不走，要在这儿治病。”
7月21号下午17:00分左右，导管室的备用电源也用完了，不愿意转走的那个病人被转回到CCU，发电机可以带动一个IABP运行。
后来，阜外华中心血管病医院病人、家属及医务人员等近5000人都被转走。大规模转运从7月22日上午11时开始。叶发民和CCU病房的医护开始制定转运计划。
叶发民表示，开会讨论后，大家认为气垫船不安全，重症病人都乘直升机抵达河南省人民医院。CCU最危急的重症病人已经转走了，心外ICU、综合ICU、儿童重症病房先转运，CCU的病人排在后面。
“我们一直在关注直升机转运情况，等到下午4点多，一算前面的重症病人数量，靠直升机根本转不出去。因为天黑后，直升机无法再航行。”
叶发民调整方案，选出6个必须要乘坐直升机的病人，其他的病人在医护陪同下乘船。再从船上送上救护车。“光我们本院的医护肯定不够，还有进修的医生，加起来大概有10来个。重的病人配有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相对较轻的病人，可能是一个医生、护士管两个病人，病人病情我们都评估过。”
7月22日晚上20:00分，在医院二楼门诊统计好人员后，叶发民才乘气垫船撤离，他们是最后一批撤离的。
“灾难无情，人有情，盼望我们医院能很快恢复。”叶发民说，“医院开业三年半，现在得到了整个华中地区，特别是河南省，在心脏治疗领域对我们的认可。取得这样的成绩很不容易，是一步一步做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