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 国 绝 恋
跨 国 绝 恋
上海,一个百年传奇。
东方明珠、上海中心等数以万计的现代建筑直插云霄,将璀璨绝伦的新上海写在天上。
街角、子坊、里弄、石库门的一首首老歌,一棵棵老树,一处处风情,将老上海镌刻在百年岁月里。走过去,就打开一段尘封的往事,就与故人灵魂相通。
天上人间,古往与现代,历史与现实,和谐共处,交相辉映。这就是上海的传奇,上海的魅力。
位于上海东北角的国顺路650弄里,有三幢被列为“优秀历史建筑”——1930年代的花园住宅。其中的61号砖木结构的小楼,掩映在杉树、樟树、棕榈之中,覆盖着密密匝匝的藤萝,斑驳的墙体,紧闭的门窗,经年的浮尘,在瑟瑟的寒风中,显得些许孤寂与苍凉。
这里是中国微分几何学派创始人,“数学之王”苏步青与夫人米子的故居。
逝水流年,人去楼空。小楼不言,老树作证,这里尘封着一段如泣如歌的跨国绝恋,虽不在这里“成蛹”,却在这里“化蝶”…
1928年的一天,日本东北帝国大学一座音乐厅里,松本米子一曲古筝技惊四座,也触动了来自中国的留学生——苏步青的心弦,两颗相羡的心,顷刻间擦出了火花,他与她从此相爱。
爱是不需要理由的,可反对的人,却抛来了无数的责难和沉重的问号!
松本米子是这所大学著名教授松本的掌上明珠,出生高贵,美丽纯情,聪颖好学,她精通插花、书法、茶道,弹得一手好古筝。追慕的富豪贵胄子弟无数。
苏步青出生在浙江平阳一个穷困的山区,父母育有13个孩子,他排行老二,自小割草、喂猪、放牛、苦读,17岁靠别人捐助得以考取日本东北帝国大学,虽在微分几何方面取得惊人成绩,但还是一位寒酸困顿、来自异国他乡的研究生。
追慕的富家子弟的嘲讽揶揄,松本教授的反对,并不能阻断这对情侣绵绵的爱意,米子更是心如坚铁。“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对有情人,毅然在当年喜结连理。
1929年,米子生下了女儿。苏步青博士毕业后,已成为国际数学领域知名人物,母校向其颁发了聘书,一家安稳,其乐融融。
此后一道道坎坷,一个个变故,仿佛“命运”就是要将这对跨国恋人,磨砺成——人间传奇。
一天,细心的米子发现苏步青整日心事沉沉,唉声叹气。米子曼语询问,有什么心事?苏步青只好和盘托出。
原来,当年苏步青曾与学长陈建功约定,学成后即归国,在故乡创建一流数学系——报效祖国。陈学长已如约归国,自己却仍然留在日本。去留缠成心结,十分痛苦。
米子听后说:“青,我是爱你的,而你是爱中国的,所以,我也爱中国,不论你到哪,我都会跟着你。”
面对如此识大体的米子,苏步青泪如泉涌。
1931年,苏步青携米子和孩子,来到浙江大学。当时的浙大办学、生活条件异常艰苦,他们的家,还是时任校长四处“化缘”,才得以有栖身之地。苏步青虽为副教授,却连续数月拿不到一分钱工资,米子无怨无悔,节衣缩食,与丈夫共度时艰。
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日寇飞机狂轰滥炸,杭州已放不下一张课桌,浙大只好筹划内迁。
就在此时,日本使领馆派人找到米子,还拿出日本东北帝国大学的聘书,游说米子劝使苏步青重回日本。米子严辞拒绝。
后来,又收到松本教授病危,催促速回仙台的电报。苏步青对米子说:
“你回去吧,我要留在自己的祖国。”
米子说:“你不走,我跟着你!”
米子毅然跟着苏步青踏上内迁之路,一路飞机轰炸,大多靠徒步跋涉,米子是日本人,沿途滞留盘查,更是严苛繁复,断断续续行走了数十天,才到了内迁校址——贵州遵义的湄潭。
一家人就在附近的一所破庙里栖身安家。物价飞涨,贫困不济时日,米子就亲自开荒种粮、种菜。在这里,小儿出生不久就天折了。
1952年,院系调整,浙大数学系撤并到了复旦大学。米子随苏步青来到上海,住进了这幢小楼里。
米子来到中国改名苏米子。1953年,她是新中国第一批加入中国国籍的外国人。
米子生有8个孩子,婚后放下所好,一心在家相夫教子。那时,靠苏步青一人的工资养活一大家人,经济异常拮据,米子来中国的前几十年,竟然没添置过一件新衣。
“文革”中,苏步青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过河卒”、“杀阎王”战队,整日里批斗折磨他,让他举着“日本特务”的牌子,戴着牛头纸帽,浑身泼满红黑墨水四处游街,拘禁达四个多月并不时体罚。“士可杀不可辱”,苏步青几次有自杀的念头,米子相依为命,安抚开导,让他一定要坚强、挺住。增强了苏步青活下去的信心。
米子离开日本43年后,才第一次随苏步青,回到朝思暮想的日本仙台故里。
1982年,米子终因积劳成疾,卧床不起。苏步青白天忙着教学、校务(时任复旦大学校长),夜晚守护妻子米子。米子拉着苏步青的手,殷殷嘱咐要多多保重,爱护好身体。
1986年5月,米子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苏步青含泪说:“毫不夸张地说,我的学问和成就,有一半是米子给的。”
苏步青把米子的照片时刻带在身边,他说:“我深深体味着活在心中 这句话。”
苏步青的弟子,著名数学家谷超豪说:“米子平凡而伟大的美德,长留人心,是一本很好的教科书!”
苏步青百岁时,写诗一首:
人去瑶台竟渺然,
空斋长夜思绵绵。
一生难得相依侣,
百岁原无永聚筵。
2003年,101岁的苏步青仙逝。
这对人间跨国绝恋,在“天堂”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