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天津散文杯征文】山中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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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百合
江苏 李明春
我是在一个阴沉闷热的午后，从同学的电话中，获悉小小不幸遇难消息。听此噩耗，半天没缓过神，泪水打湿衣襟。
小小原名徐晓，是大学里最好的学妹、朋友，她在家排行老小，小名小小，所以圈内都喜欢这样称呼她。电话那端说，小小在暴雨天，放学送孩子们回家，路上突遇山洪暴发，为救一名落水孩子，不幸被山洪卷走……
百合花是小小最爱，现在，她静静地躺在一大丛洁白凄美的百合花丛中，面庞清纯，美丽如初，只是苍白的令人心疼。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朦胧中依稀看到那张明媚动人、如沫春风般的笑脸，如今她却把生命定格，把美丽毫无保留的献给了大山，留给了那个叫“弯子屯”的地方。
认识“弯子屯”，源于徐晓大三时的一次社会调查，那是关于农村孩子上学难的话题。作为志愿者的她，辗转来到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如果不是亲历，小小不会相信这世上还有这么穷的地方。这里山民基本过着原生态生活，没有自来水，没有电，没有网络。距离最近集镇也要几十里路，路特别难走。要买生活用品，要买肉啥的，全靠山外来的小商小贩们供给。那些小贩们会定期开着拖拉机，三轮摩托车到山口集中，每当此时像赶集一样热闹。
村里现有的孩子大都没有上过学，他们对大山以外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小小来的时候，村长眼神沉重又满是期待，他说：“村里本来是有学校的，之前有个陈姓退休老教师，老党员，一直在村小教孩子。可是积劳成疾，前年因病去世了。后来有个代课老师教了一段时间，嫌这太穷太苦，便到山外去打工了。现在村里大大小小有二十几名孩子，如果他们再不上学，意味着这一代成长后，像他们父辈一样，依然是文盲，弯子屯就会永远愚昧落后下去。”
小小的心颤了下，她突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她的人生目标，一下子变得十分清晰起来，她知道，这世上有一件事，她将非做不可。
那个夏天，是最美毕业季。告别校园的小小放弃了继续深造的机会，把到大山里教书的想法告诉家人，招来家人的一致反对，妈妈以泪洗面，甚至以死相威胁，要小小放弃决定。小小抱着妈妈哭着说:"从小到大我都听你们的，现在我毕业了，我想在我最好的年华，选择一个我认为有意义的事去做，请爸妈一定支持，不要让我的成长心存遗憾。”
父母永远心疼自己的孩子，扭拗不过，选择了沉默。小小见家人不再坚持，大喜过望，带着勤工俭学攒下的五千元钱，与繁华喧嚣的都市挥手作别，毅然投入大山的怀抱，把众多困惑不解的目光摒弃在山外。
到“弯子屯”的那天，整个村子都沸腾了，村民奔走相告，知道有个漂亮的女大学生要来村里教娃。孩子们更是兴奋，因为他们终于可以上学了。
小小也很兴奋，可那点新鲜感遇到现实，就变成了一地鸡毛。首先要解决住的问题，这难不倒村长，为了给女大学生一个良好的学习、工作环境，村长把小小安排在村里孤寡老人，烈属王大娘家。王大娘早年丧夫，一个儿子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光荣牺牲，这个家庭可谓又红又专。王大娘快人快语、干净利落，待人又好，小小在她家住实在是再好不过。王大娘一下子多了个大闺女，多了个大学生说话唠嗑，自是十分的乐意。
安顿好住宿，小小和村长又去了许久不用的教室。那是村里大集体时期废弃的仓库，打开铁锁，木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打开，尘土扑簌簌直往下掉，阳光照进屋内，灰尘在金色的光幕中飞舞升腾，像在欢迎新老师的光临。
小小看教室原先的布置惊呆了。村长边搓着大手边呵呵道：“别看这些课桌比较简陋，可都是我找陈瓦匠用土基垒的，上面条石板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找来的，别太结实哦，娃们上个三年五年没问题。就是冬天趴在上面比较冷。等条件好了，我再去城里买正规得课桌。”小小点头:“说怎么没有凳子啊？”村长说，各家娃自己带。放学再带回家吃饭，这样两头不误。
讲台已落满灰尘，这是一张颜色泛黄，带着两个抽屉的长条形桌子。村长说那是他结婚用的奁桌，做讲台正好。之前陈老师很是喜欢，抽屉可以放书和孩子们的作业本。
小小拉开左边抽屉，里面有几本空白作业本，几个白色粉笔头。除此之外，抽屉的角落里发现还有枚胸章，蒙上一层粉笔灰，轻轻地拿起，拭去浮尘，竟是一枚党徽，党旗红艳艳的，在小小的手掌里熠熠生辉。村长说，那一定是陈老师留下的。小小眼睛里起了一层水雾，她把党徽轻轻的别在胸前，因为她也是一名党员。她的胸中油然升起一种使命感，内心深处，似能够感知到逝去陈老师释放出的那种默契。
经过小小和全村人的努力，一面五星红旗在“弯子屯”小学的上空升起，国旗是小小来时在城里新华书店买的，旗杆是村民从山上砍的一根笔直的青毛竹。开学那天，我和几个朋友作为嘉宾，受邀去看小小开课。走进课堂，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看到土基垒成的课桌，孩子们从家里带来的高矮不一，吱呀乱响的课凳，还是吃惊不小。教室内打扫很干净，墙上贴着孩子们五颜六色的画，教室角落里放着一个简易书架，上面满满全是小小同学、朋友以及社会各界捐赠的图书，那里将有扇为孩子们打开通往外面世界的大门。
小小的五千元钱早已花得精光，除了添了一些教学设施，全部帮家里贫困的孩子买了学习用品。最动人之处，是孩子们那一双双明亮的大眼睛，闪烁着来自山野的灵气，一张张小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喜悦和兴奋。他们的神情是那样专注，眼神里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和对未来的向往。
从那以后，便渐渐地与小小失去了联系，只是偶尔从朋友的口中，知道她的学生已有好多走出了大山，她也多次被市里、省里评为优秀党员、乡村优秀教师、劳模，万没料到那次的相聚竟成永别。
再次站在小小生前的教室，意外发现讲台上的水杯里，养着小小最喜欢的山百合花，花朵洁白，花香氤氲，弥漫着整间教室。我知道，小小虽然走了，但水杯里的山百合花却将永不凋谢。
李明春 ，文字作品在省市地方报纸，《辽宁青年》7《白沙》杂志《新锐散文》《今日头条》《学习强国》等平台公众号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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