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海忠教授跟你聊聊中医的“风”
贾海忠教授跟你聊聊中医的“风”
根据东直门医院“铿锵中医行”交流发言整理：
我觉得今天这个“风邪致病与中医临床”题目太大了，都可以召开专题学术会议。下面我就说今天的主题。
其实这个题目我觉得太重要了。因为我们从上大学到现在，其实我们对中医理论里很多的东西，我们认识是模棱两可的，产生了很多争论。其原因之一，是由于我们是本末倒置了。
那么要想把这个理清楚，我们先从《黄帝内经》开始。我专门研究了《素问》和《灵枢》里所有带“风”字的文章，发现这“风”字在整个《黄帝内经》里出现500多次，我把这500多个地方的所有的条文和文章拿来以后，做了一个分析，写了30篇文章，那么这些文章里边最少的是几百字，最多的9000字。我做了一个全面系统、没有遗漏的整理。限于时间，我们不可能讲那么细，我只讲几个常令我们困惑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黄帝内经》里边讲的“风”到底是什么？
首先，它讲的是一个自然的风；然后是，自然的风在不同的情况下又会导致疾病，就变成了邪风。
在《黄帝内经》里边讲的“正风”，实际上是正气，也就是正风和正气是一个概念。《黄帝内经》还提到时风和虚风，虚风当然就是虚邪。那么时风，刚才前面咱们有一位老师已经讲了，这个时风实际上就是当季的风，比如“八风”。八风是指东、南、西、北风，然后东北风、西北风、西南风和东南风，在《灵枢·九宫八风》都讲过的。和刘宁老师刚才说的八风是不一样的，《九宫八风》中的八风是指从立春开始，凶风、婴儿风、弱风、大弱风、谋风、刚风、折风以及大刚风。
时风，就是指的当季的风，到这个时候该出现风就叫时风。时风无论它怎么大，一般来讲是不伤人的，它也不会太过了，太过了那就会伤人，在正常范围内它是不伤人的。它是主万物的生长，是完善万物的风。所以说这种风是正风、正气。
那么“虚风”是杀人的，主杀的，伤害人的。虚风的作用就是贼伤人也，所以说又有了一个贼风的概念。虚邪和贼风基本上是一个概念，是告诉我们虚邪是要毁伤人的。
那么在《黄帝内经》里还提到的一个“风气”。赵老师刚才一开始提到的邪气，有的刚刚侵入进来，就引起了疾病，让我们知道了，这就是我们讲的一般的风邪。那么，还有的风邪是潜伏在体内的伏邪，暂时也没有引起症状，也没有被人体完全被驱逐出去，它潜伏在体内，那么这种在《黄帝内经》里就叫“风气”。
风，还是风气，这些到底是怎么来致病的呢？其实我们古人不知道风、寒、暑、湿、燥、火六淫之邪，可以再分成物理性的、化学性的和生物性的。
以风为例，物理性的风，是与温度相关的；化学性的风，是与吃的某些东西的成分相关的；而生物性的风，那就是微生物导致的。《黄帝内经》里讲的风，就包括了这些风邪。
那么，这些风邪到底怎么致病呢？《内经》里讲得非常清楚，风首先是伤卫气的。首先有正气虚，如果自身不虚，风邪不能侵入，所以说“不得虚，邪不能独伤人”。我们感受风邪要生病，前提条件是“腠理开”，这在《黄帝内经》里讲得非常清楚。因为腠理开了以后，腠理疏松了，外邪才能侵入，在《内经》里这个过程称为“当风”，正好在这个时候受了风，那就要生病了。但是古人讲的当风一定是感受了外来的物理性的风。但是为啥要这么讲？因为风邪致病，是指在这种风的条件下，各种物理性的、生物性的风邪，也在这个时候出现，所以这个时候的风，再配上这时候生物性的邪，就会出现一些生物性风邪导致的风病。
那么风病又有多少呢？其实我们大家都很熟了，“风为百病之长”，那也就是说太多的病是由风邪导致的，有太多的邪气，不借助风邪是很难侵入到人体内的。“长”就是头啊，风邪伤人是最厉害的。所以我说这个应该做专题，要详细讲，风跟寒邪怎么狼狈为奸，风跟热邪怎么狼狈为奸，然后导致疾病的。
如果单纯伤风邪，会是什么临床特征呢？这个要搞清楚。实际上单纯风邪导致的疾病，《内经》讲得非常清楚，尤其是在讲心风、肝风、肾风、脾风、肺风等五脏风的时候，最突出的特点就是汗出、恶风，就这两个，每个都必须具备这两个特点。
我们讲到这儿，再看《伤寒论》，我们就知道为什么太阳病要先讲太阳中风，太阳中风的特点就是汗出、恶风。张仲景真正给了《黄帝内经》里风邪导致的疾病一张明确的处方——桂枝汤。因此桂枝汤又有一个名字叫“群方之祖”。风为百病之长，桂枝汤为群方之祖。所以说祛除风邪，你看各种感染性疾病，无论风寒、风热，包括后世的温病，一开始风伤卫的时候也是用桂枝汤。祛风的代表方就是桂枝汤，我们不能老想着其他的祛风药。
风邪导致疾病非常多，风痹、久风、疟疾，所以说“凡疟皆生于风”，这都讲得非常清楚。尤其是痹症，风寒湿三气，杂合而致，这才能导致痹病。那么风气盛为行痹，湿气盛为着痹，寒气盛为痛痹。这都讲得非常明确。
风邪侵入人体是从皮肤、腠理进入的。其实《内经》里还讲了，风气从呼吸而入，这都是有原文的。所以风邪既可以从呼吸侵入人体，也可以从体表侵入人体，实际上就是我们所有与外界接触的地方，都可以有风邪侵入，导致各种疾病，这样就有表及里。那么这样我们一看，风邪能把任何邪气的致病作用给放大了，简直就是一个病邪放大器。所以我们说睡觉的时候，绝对不能让风直吹，那样是不可以的。
刚才大家也都谈到了“内风”和“外风”的问题，在我研究《黄帝内经》过程中，没有发现内风是怎么产生的，没有直接支持这就是内风的原文，我是没有看到直接带风字的这种描述。
我们后世，我觉得犯了一个根本性的错误。风邪致病的有一个特点叫“善行数变”，指风邪侵袭人体以后变化比较迅速，部位不定、变化迅速。但我们后人又倒过来讲，凡是善行数变的都属于风邪了。这就犯了一个颠倒的错误。所以后世又多出个“内风”来。现在《内科学》里讲的“中风”，也就是后世说的“内风”，治疗用祛风药吗？用真正的祛风药吗？以前古人用祛风药，现在不用了，因为后世更强调“内风”了。
其实，为什么有的就用祛外风的药治疗中风呢？我们上大学的时候，都对此持否定的态度，认为中医讲外受风而得了中风病是不对的、不正确的。我们都是这么学习的，这么过来的。后来人家西医又说了，感染可以可以使脑梗病情加重，可以使心脏病加重，这一会儿我们又知道了，动脉硬化可以由外邪引起，这一会儿又认为这风邪原来是可以引起我们所谓的“内风”的。你看，都是这样。如果大家在临床上留过心，你可能会注意到几乎所有的中风、心梗，在发病之前都有一个过度的劳累的基础上，或者是呼吸道感染，或者是消化道感染，大多数都具备这样的。当然有极个别的不是这样，大多数是。这可能就有风气藏在脏腑组织之间，这就是伏邪。那么就可能患者一直有伏邪，然后又由于各种因素使其发病了，我们以为那就是内风。其实，内风是从哪来这个问题，我们总得讲，咱们不能不讲理，对吧？它的来路在哪儿的问题，我们得讲。
那么既然提到了风病，我们就说其诊断。刚才我说了，真正的风邪引起的病的临床特点是汗出、恶风。不是这样的特点，那不是单纯的中风。至于风和其他各种邪气、各种身体状况合起来以后，那么导致的千变万化的病证，那就是百病。所以说治疗起来那就更多了，我们都不展开来聊这个事。
那怎么防治风病？关于预防，《黄帝内经》里讲得非常好，我总结出来有四点，第一个是，勿犯天忌、精神内守。什么叫勿犯天忌呢？天冷了穿衣服，天热了要注意乘凉，这就叫勿犯天忌。第二个是，祝由不能已。祝由治疗大家都知道，这个祝由是好不了风病的。第三个就是，扶正气。第四个就是，祛邪气。那么就这四个方面，这是在《黄帝内经》里提到的，这是从原则上来讲是这样。
那么风病的治疗，其实我们现在存在着很多的困惑。我在临床上常用的，一个是针灸治疗。那么针灸治疗怎么选穴？其实，风邪侵入以及潜伏在体内，最常见的部位就是风府穴、风池穴。所以说要治风病，要针风府穴。大家学《伤寒论》的时候，应该记得还有中风以后是要针风府，然后也可以配着药来治的，大家可以回忆一下。另外我们知道，说早晨起来怕受凉，防止中风受凉，怎么办？按人中、按风府，那么就可以预防感冒。实际上这也属于一个治疗。风府，这个穴位极其重要。为什么？风邪伤人，虽然侵入途径很多，但是最终直接伤的是“卫”。“卫气”实际上就是神经的功能。卫气剽疾滑利，行于脉外，分布于全身任何地方，所以不论风邪从哪儿进入，都会伤卫气。风府就是大脑和躯体连接的中点。大家如果想更详细的了解这个，可以看我的纬脉理论、经脉理论，其中我都有非常强烈的证据来证明。那么事实上我们古人也是这么在用的。
那么在治疗中，我想重点再说一个问题，刚才大家都提到了风药，比如用了风药，腹泻好了，依据是“风能胜湿”。就像地上水多，大风一刮，就给它干燥了，我们就说“风能胜湿”。其实，你吃的到底是祛风的药，还是生风的药？你吃了“风药”以后，是风大了，还是风小了呢？如果说，你吃的是生风的药，那可以说“风能胜湿”。但是生风，而风性主动，那生出来的风怎么就不动了呢？所以，问题就是“风能胜湿”到底是什么意思。其实，你看中风，单纯受风邪后，出汗多，汗出、恶风，这是表现出来了“湿”啊。而风邪侵犯到肠胃，会出现呕吐、腹泻，这表现出来的也是“湿”。所谓的“风能胜湿”是指祛风邪的药能够治疗以湿为特点的疾病，是祛邪了，熄了这个风了，就除了这个湿了，它是这样的。所以说“风药”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就是祛风邪的药。
而且我们知道“风为百病之长”，风要侵入人体，一定是从腠理进入的。那么能够把侵入进去的风邪杀灭，首先“风药”是有驱邪的作用。另外，其可以祛风、可以防治中风，其实还有一个最大的机制，可能就是其提高了我们身体的抵抗力。那么我们身体抵抗力强了，风邪就可以被驱赶出去，可以被屏蔽在外。
所以说我们看到羌活、防风，李东垣在这么用，李东垣也是讲的是祛风的药。其实我告诉大家，羌活、防风是非常好的补益大肠的药。为什么这么讲？大肠虚弱了，既可以大便困难，也可以泄利无度，都是大肠虚弱的表现。便秘和腹泻的表现不同是在于遇到了不同邪气。那么羌活、防风这两个药既能够治疗泄泻，刚才大家在讨论的时候案例已经说过了，其实羌活、防风是极好的通便的药。前半年多，我们有一个病人，石家庄的一个老人家，天天吃泻药，最后弄得根本就不拉了，然后我给他各种什么润肠的、养血的药，就不行。然后我给用上羌活、防风，给他个10克、15克，还是不怎么动，似乎好一点，我干脆直接加到30克，大便就通了，非常的好。可见羌活、防风是一个非常好的补益大肠的药。那么这种祛风药，无论虚、还是实的风病的病人都可以使用。
我想今天我就说这么多。我就说到这儿。
整理：赵翘楚、贾岱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