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三变(5) | 三国史后期的一次大规模战役
诸葛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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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变
前两回。在司马懿平定了王凌首变,司马师平定了毌丘俭文钦二变之后,继承司马家大权的是司马昭;而在淮南,延续前两拨反击者前进的是诸葛诞。前两次淮南军变虽被镇压平定,但同时司马懿司马师父子也相继死掉,可算是一点点胜利吧。而诸葛诞的最后一变,规模比前两次都大出好多,震撼也可谓空前,本来是很有翻盘的希望和可能的,可是呢,最后不仅没干掉执政逼宫更甚的司马昭,还落得个自己身死族灭的下场。这一切究竟为何?笔者今天就通过自己的叙述,带着大家了解下诸葛诞第三变的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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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诞第三变之全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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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春最后一战
6.1 初次交锋
司马昭至项,假廷尉何桢节,让其至淮南宣慰将士,申明逆顺;以陈泰总署行台,“豫参谋略”的还有裴秀与钟会。时双方已交战,司马昭的“诸将逆击,不能御”,在这骨节关键之时,更容不得任何不支持司马氏的举动:将军李广临敌不进、泰山太守常时称疾不出,皆被杀;亲家满宠之子、卫尉满伟以疾不进,事后被免为庶人。其子满长武死于杖下,时人冤之。
豫州都督、镇南将军王基再次成为最前线,司马昭让其行镇东将军,兼任扬州都督,率行安东将军的陈骞等先围寿春。鉴于淮南兵精,司马昭行贾充计,先诏王基敛军坚垒,但他一如讨毌丘俭般,累启求进讨。此时朱异的三万吴军已至安丰,司马昭便下诏其引诸军进据北山(应是后来淝水大战的关键地:八公山)。
王基认为包围已固,应以逸待劳,不宜再行调动,遂上疏不宜再调动,这会影响军心,司马昭听后同意。司马昭分部围守,各有所统,王基督城东南二十六军,层层包围寿春,“表里再重,堑垒甚峻”。又敕军吏入王基部界,一不得有所遣。城中的吴军数欲反击,但皆被击退。同时,石苞率青、徐、兖三州精锐为游军,阻击任何增援的吴军,朱异自然就是其目标。州泰击破朱异于阳渊,杀伤二千人。
七月,孙綝于是率大军屯于镬里(滨巢湖),复遣朱异率丁奉、黎斐等领兵五万再解围(即再增援两万二千余人予朱异,《晋书·文帝纪》应是漏记一个“五”字)。朱异留辎重于都陆,轻兵北至黎浆水,遣任度、张震(不是四年前已死的张昭之孙)等募勇士六千人,於屯西六里作浮桥夜渡,筑偃月垒,却为石苞及州泰所破。先登丁奉可说是唯一亮点,力战有功被拜为左将军,惜一人无法扭转败局。
朱异复作车箱围五木城,石苞追击,朱异再败,更要命的是,泰山太守胡烈以奇兵五千诡道袭都陆,尽焚其军粮,吴军士气大受打击,朱异还只能率余众食葛叶而遁。九月,孙綝授兵三万人使朱异再战,一败再败的朱异不干了,孙綝大怒下竟斩掉这忠于己的亲家,并引军还建业,只留下其弟孙恩救寿春。孙綝率吴主力及其一干名将尚且救不了,孙恩能吗?不过是是遥远声援,别让困守的己军一下子泄气,奋而投降罢了。
也许朱异会后悔不听陆抗所劝,坚持赴孙綝军营;孙綝其实也不智,朱异确实是打败仗解不了围,但斩杀朱异无异自断一臂,日后面对欲推翻其执政之政敌时,不知有否后悔当初这草率决定呢?吴军唯一的亮点,恐怕是柴桑督陆抗曾破司马昭的牙门将、偏将军,迁征北将军。也许东中郎将司马亮(八王之乱中的汝南王)包括其中,因为寿春一役他失利而被免官。
孙綝回师之因,或曰是受八月爆发的会稽、新都、鄱阳和建安四郡山民的叛乱所影响。但既已遣丁密、郑胄和钟离牧往讨黄乱、常俱等,叛乱又不是已蔓延至建业,没必要弃三万在寿春城内的吴军于不顾吧?分心于国内是不假,因为那时孙亮已有争权的迹象,眼见救援无望,欲趁早回朝恐怕才是真相(详解见下篇),情况如同南朝的权臣北伐,分心于国内,继而影响战果。孙綝既不能拔出诸葛诞,又丧败士众,自戮名将,连司马昭也认为“非其罪也”,故莫不怨之,诸葛恪的命运离他不远了。
6.2 二次碰撞
另一方面,司马昭收到孙綝杀朱异的消息后,认为事情发展会有三个可能性:一、吴继续救寿春而坚诸葛诞的意志;二、若救援不至,寿春之兵决一旦之命突围;三、诸葛诞认为司马军不能持久,减省粮食,冀有他变。故应该用多条计策使叛军松懈,结果下令合围的同时,分遣羸疾就谷于淮北,禀军士大豆,人三升。
文钦得知后果喜,为甚么呢?因为日食三升恐怕是普通人的食量下限:“料以仓米二升,不给盐菜,常有饥色”(见《北齐书·慕容俨传附厍伏连传》、“日给脱粟三升,仅余性命”(见《梁书·江革传》),南北朝的两升约为魏晋时的三升;江革时为俘虏,恐怕只是天天呆坐牢中,南北朝时日给三升尚且如此,魏晋时份量更少、需要大量运动量的围城的兵士呢?司马昭不但故意示弱,还放出间谍,让他们散播吴军救援将至的假消息。诸葛诞等中计了,以为司马军的军粮快耗尽,退兵之期不远了,故开始放宽食量。
其实诸葛诞的腹心谋主蒋班和焦彝早已指出,孙綝杀朱异归江东,虽声称回去发兵,其实已是不理会成败。还不如趁士气犹固时、士众仍有战斗力时,出城拼死一战专攻一路,犹有突围之机。就算不能全都活命,还能让部分很脱,总比坐守空城为佳。【◎汉晋春秋曰:蒋班、焦彝言于诸葛诞曰:“朱异等以大众来而不能进,孙綝杀异而归江东,外以发兵为名,而内实坐须成败,【须,待也。】其归可见矣。今宜及众心尚固,士卒思用,并力决死,攻其一面,虽不能尽克,犹可有全者。”【◎《通鉴》作“犹有可全者。空坐守死,无为也”。◎胡注:言不若决死而求生,无为坐守而待毙。】
文钦却唱反调,说:“江东乘战胜之威久矣(朱异一败再败,难道文钦还不知道?!糊涂如此),公以十余万众内附,全端等皆同居此死地,其兄弟父子皆在江东,孙綝就算不愿,但主上(孙亮)及其亲戚(皇后为全尚女)又岂会罢休?且魏每年皆有战事,军民并疲,我等只需坚守一年,其内变将至,'奈何舍此’。”
此时城中早已是“城中食转少,外救不至,众无所恃”。五月时起兵,寿春城中所储之粮本来足以应付十余万将士一年的消耗,但加上额外的三万吴军,相当再多加约四、五分之一的消耗,而且九月时还开始“益宽恣食”,城中存粮大概只够撑三、四个月左右,蒋班之议其实是最贴合当时局势。
无奈诸葛诞和文钦早已中计,文钦也不甘心放弃这讨伐司马氏的前线基地;诸葛诞更不愿弃寿春至吴,从半独立的军阀变成吴一普通将领,宁愿幻想吴救兵将至、司马昭粮尽被迫撤退。但蒋班和焦彝可没这些幻想,再次相劝下文钦被激怒了,诸葛诞更欲杀他们,二人惧,且知其必败,故出城向司马昭投降,时为十一月。
6.3 天平倾斜
碰巧此时,本留在建业的全绪(全怿兄)子全辉(一作全祎)、全仪,在家内争讼,便携母、将部曲渡江归降司马昭。官渡之战时许攸来投,结果为曹操把握战机,魏人不可能忘记太祖这得意作吧?钟会便向司马昭建议,要好好利用全仪这张牌:让他们作书,遣亲信携信至寿春,对全仪兄全静谎称,朝廷指责他们救城不力,欲尽诛全家,故全仪他们只好逃命。
朱异的前事才发生不久,不由得全怿他们不信。十二月,诸全率数千吴军出城投降,“城中震惧,不知所为。”司马昭拜全怿为平东将军、遥封临湘侯,全端、全静、全翩、全缉等封拜名有差。
6.4 决胜前夕
早在城中乏粮时,石苞和王基已并请攻城,司马昭说:“诸葛诞之逆谋非一朝一夕,聚粮、降吴,自料能守淮南;文钦既救也不便走。今若急攻,徒损游军之力。若吴军至腹背受敌,自陷危地。今三叛相聚于孤城之中,或会出现内讧。吾只需坚守三面,若吴军从陆路至,军粮必少,吾以轻骑绝其补给队,可不战而破吴军。吴军破,文钦等必被擒,'坐而制也’。”全仪来降,孙綝九月时大赥、淮南战死者加爵赏,为举哀的消息(见《建康实录·废帝》),也应一同告知予司马昭。为阵亡者举哀这些事,不是战后才办的吗?加上全怿等降,谨慎的司马昭终可把吴军救援之虑消除。孟康、王慕建议:“宜作土山,敛诸侯材板薄橹,以为攻具。”(见《太平御览》卷336引王隐《晋书》)
6.5 司马军的攻城战正式展开。
诸葛诞鉴于寿春无岁不雨,淮水溢时连城邑也淹,更别提城外的围城者,认为这是司马昭自招战败。但他忘记最重要的一点,司马昭围城是发生在冬季,可不是三月至九月的雨季时,他能否最少也撑至二、三月呢?退一步,谁能保证淮水,每年也暴涨至如钟离之战般的六七尺呢?司马懿围襄平时,一样是平地数尺的大水,但公孙军不出城逆击,魏军还不是继续围城没溃败?诸葛诞又不像关羽或韦睿般有舟军。反过来说,万一司马昭如吴明彻般,决肥水灌寿阳呢?故其嘲讽,还不如叫听天由命好了。
6.6 结束,一切都结束了
第二年正月,文钦终于知错了,不过他认为此时仍是突围的最佳时机:“蒋班、焦彝谓我不能出而走,全端、全怿又率众降,此敌无备之时。”诸葛诞眼见“亢旱逾年”,不能不突围了。但他们都忘记了攻敌不备,是建基于敌人没有准备;蒋班有可能不告知城中存粮、军民士气予司马昭吗?不可能。没粮之时,还会有人会坐以待毙而不拼死突围吗?故司马军只是不知道确切日期矣。大势已去,所不同的恐怕只在于,诸葛诞到底是在破城时被杀,还是垂死突围时亡于阵中。
诸葛军遂作攻坚器具,昼夜五六天攻击南围,王基等临高以发石车、火箭逆烧破其攻具,弩矢及石雨下,诸葛军死伤遍地、血流盈堑,只能退回城内。但城里粮已竭,数万人投降。
存粮不够要减少士兵数目,否则不用司马军攻城,寿春也不攻自破;减少的方法无非就是战斗或主动放人,刚突围失败恐怕没多少人还愿送死,那只余下主帅放人一途了。文钦自己曾受制于任质制,淮南军(诸葛诞数千死士除外)对比城中的吴军,相对更有拒降的意志,且能保留点孙綝救援的理由;文钦建议尽放北方将士省食,故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但他忘记一点,诸葛诞如甘心当一无兵司令,司马昭征其入朝当司空时,一早可以投奔吴国,用得著以十余万之众献城降吴?拒绝是必然的,且二人早有旧恨,诡计苟合下仍“内不相协”,互不信任的情况继续恶化,终以诸葛诞杀文钦为结局。
文钦二子文鸯、文虎将兵在小城中,闻知其父被杀后,欲勒兵驰赴。但这只是文家的家事,外敌当前,吴兵可不愿与城主内斗,文氏兄弟无奈下自得出城而降。文钦这二叛的第二号人物,两个儿子当然也是被夷三族之列,故军吏请诛之。司马昭此时已比东关战败时成熟,没重蹈诛王仪的覆辙,下令特赦二人:“钦之罪不容诛,其子固应当戮,然鸯、虎以穷归命,且城未拔,杀之是坚其心也。”
司马昭更让二人统数百骑驰巡城,大呼:“文钦之子犹不见杀,余者何俱?”又表他们为将军、赐爵关内侯。这广告打得漂亮,结果城内既喜且忧,加上其日益饥困,诸葛诞等已无计可施,司马昭乃亲至城下视察。持弓的守军居然一矢不发,司马昭知道他们再无拒守之心,总攻击时间到了,“四面进兵、鼓噪登城”。
二月二十日,寿春城破,诸葛诞知大势已去,遂骑马将麾下,欲从小城突围,但遇上胡奋部,逆击不敌被斩,夷三族。吴将于诠有感于无法完成主上救城之命,脱胄冒阵而死,求仁得仁。诸葛诞麾下死士数百人,不降见斩,皆说:“为诸葛公死,不恨。”时人比之田横,故连陈寿也记其“得人心如此”。
但这些人毕竟是少数,唐咨、王祚、孙弥(孙瑜还是孙皎之子?)、徐韶等皆面缚降,包括吴兵万余,器仗军实堆积如山。城破当天才下大雨,围垒皆毁,但这其实没有多大影响,因为城外的司马军并没有全被淹走,一样可以用船运粮;寿春终会粮尽投降。郝经在《续后汉书·兵守》这样总结:“无入新兵共守,隙开必败。文钦是也。无以敌缓纵食,食尽必危,诸葛诞是也。”日后郭威围李守贞的河中城,也是数退其突围,终使其粮尽破城。胡三省故评:“此司马文王取诸葛诞之故智。”(见《资治通鉴》卷288后汉隐帝乾佑二年)
是役孙綝、诸葛诞确实犯了大错,存粮再多若坐困孤城也只有粮尽的一天;进攻方粮尽退兵也不是不可,但寿春城也是有十多万兵,粮尽的压力不会被司马军低多少。
嵇果煌先生在《中国三千年运河史》第二章第二节中,通过《水经注》卷32、《三国志·武帝纪》,考证出阎润水、施水支津构成了一条连接肥水与施水的水道。吴能以粮船经江水、濡须水、施水、阎润水至寿春;只要诸葛诞积极配合第一批吴援军文钦,趁司马军围垒未固前,尽力骚扰破坏,至少南面无法围困,寿春城将不致粮尽。继而以水军骚扰司马军的重要水口如颍口、涡口,司马昭那时真的有可能被迫粮尽退兵。
但这纸上谈兵之谋,恐怕不可能发生,因为迟至是年冬,全公主已有与孙亮合力排除孙綝之象。回朝的孙綝,又不可能把争权最大的资本:军权,全权委于朱异。看来诸葛诞又可叹起兵时机之坏了。
诸葛诞既率众而降,合肥新城应随同降吴,司马昭既没嘉许合肥驻军忠贞没降吴,吴军补给线又没受驻军骚扰是侧证。此时合肥新城仍没被废弃,皆因吴宝鼎三年(268年)时,孙皓至东关,丁奉、诸葛靓出芍陂,至合肥,司马骏拒之。孙綝纵退兵,也可遣吴兵换防,接手合肥新城吧!若事成,至少比诸葛恪出动二十万仍占不了为强。
至此,声势浩大前后持续了近十年的淮南三变,终于彻底完结了......
▼ 作者为前群雄国史群员,曾用名曹髦、公孙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