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晒晒‖三毛钱的旅社

“我摸过最锋利的剑,喝过最烈的酒,走过血腥的江湖,江湖的风是凌厉的,我的脚步是踉跄的。”古龙的武侠小说,一般这样开头。起初,我不信。然而,一切都那么猝不及防地发生了,让我很惊奇这段文字的前瞻性。

拉开回忆的门帘,我二十岁多一点吧,从学“校才跨入社会。呆在家里,胡编了一些文字,妄图在写作的路上,走得长久一点。屡屡投稿失败后,我终于扔掉笔杆,和ls一起,准备去武汉闯荡了。

那一天,我一脚踏进了江湖。那时的我,是意气风发的,是带着一把凌厉的剑去的。那些“五岳派”啥的,在我眼里就是一片飘在云端的鸡毛。一切,没有啥好怕的。

背着梦想的行囊,出发了。到商南时,天黑了,我们登记了多人间的旅社。同屋里,住了一个河南人,听说我们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便热心地给我们介绍说他的一个亲戚开着砖瓦窑,去哪里出点小力,就可以挣到大钱。我们当下答应了,背后悄悄商量说,这家伙一定盯梢上我们了,想诱惑我们上当,转而去了西安。

在西安的车上,再次遇到那个河南人。赶紧偏过头去,害怕被他发现,心里却想,这家伙不是回河南嘛,咋南辕北撤了?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江湖人惯用的伎俩,指东打西,让人摸不着头脑。

出了车站,本来是有一个同学可以投奔的。电话过去后对方的手机却总是出现忙音。天马上暗下来,也没见人接听。自然,最后的一线希望,也破灭了。

我和ls茫然地望着街上走来走去的人群。没有一个人正眼瞧我门一下,或者问候一句,一种深深地孤独感,油然而生。

ls说,我们去郊区看看吧。一般好活都在郊区呢。我笑了笑,说:“你说的是收容所吧?”

“嘿,点子哪能一直背下去!(好运气来了的意思)”

很庆幸,在一个建筑工地找到了活路。

我们就是小工。一天可以拿到六元钱。六元钱可以买到一包好烟,外加一瓶水,一包方便买呢。六点起床,吃些馒头沾辣子,咸菜,稀饭,喝点开水,就在工地上运送砖头,或是搅拌水泥,抬预制板,给人递瓷片,地上捡拾扣件。下班后,就挤在臭烘烘的工棚里,听那些人海吹山吹。

一星期的试用期刚满,准备拿到八元钱时,我退缩了。手上缠满了胶布,腿肿的走不了路。伙食太差。得到的谩骂太多。

我要辞工。

老板一脸嘲笑地数了四十多元的工钱,“走吧,走吧,一看你这个瘦鬼,就不是干活的料。”

我和ls在火车站,准备分道扬镳了。他想去神木煤窑,我呢,想回家复读。

Ls抬起头,一再给我交代着,“要好生照顾自己,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我把你带了出来,按说,应当把你送回的。”

“一晚上嘛。还能丢了?”我笑着说,轻轻地点着头。

此时,正是夏日的七点左右,已经没有了回家乡的车。暑气还未完全消退,周围好多纳凉的人,只有灯火在不断地提醒着我:夜,已悄然来临,需要寻找留宿的地方了。我在火车站旁的广场上徘徊着,是去十元一晚的旅社,还是去五元包夜的录像厅,打发寂寞难耐的光阴?

突然,我想到了一个绝佳的藏身处,挤在一群背包客里。这样,让他们作为我的防线,抱着头,昏昏欲睡。

这时,一个卖报纸的孩子,响亮地喊着,“休息报,休息报!三毛钱。”

我张开眼朦胧的眼睛,看到附近的几个人买了,将那张报纸摊在了地上,四脚拉叉的睡熟了。好似有了传染一般,另一处,也有一些人也买了报纸,躺在了地上。

天,是屋顶。地,是最好的床。

这样的“旅社”,只需要三毛钱!就可以一觉到天亮了。

我仍在坚持着,坐在行囊上,准备度过漫长的夜晚。

这时,困意像吃了鸦片一般袭来。我万般无奈,买了一张所谓的“休息报”,躺在了热烘烘的地面。不一会儿,四肢百骨就像打开了神秘的密码,麻酥酥的,想闭上眼睛享受这片刻的快意了。我把那个挎包的背带绕在臂腕上,抱在怀里。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的梦里,有人抢我的钱包——我大声地喊了起来:“抓贼——”

这一喊叫,我醒了。一看,怀里抱着的包没见了。我的胳膊上,只剩了一个背带子。我赶紧四处瞅,看到一个黑影从我身边迅速的跑向了另一边。我站起来,跑过去,抓住那个黑色的包——正要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背后,一把夺了过来。

我惊魂未定,坐在原地喘气时,一个小伙过来了。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感到自己的手腕处,有个冰冷的东西斜搭在上面,“给哥们买盒烟抽抽嘛。”

“凭啥?”

“嘿,想流血啊。”他的手用了一下劲。我的动脉血管能感受到一个刮胡子刀片的寒意了。一定是一把刀片。

我心里一惊,想起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句话,赶紧掏出了上身的几张零票,夹杂着几张几毛钱的电车票,估计是五六元左右。(相当于现在的一盒芙蓉王烟,我估计。)他们看我还算识相,松开了我的手,扬长而去。

得到大赦,我赶紧抓起挎包,向火车站的西边逃窜了——那里灯火亮一点。我的脚步,快捷的很。然后,花费一元五角钱,将工钱卷在了衣服里,衣服又放在了背包里,寄存了。没了拖累,我赤条条地了,终于靠在城墙根睡熟了。昔日大唐的繁华,成了我梦里的一个记忆。

二十年后,我又去了西安,并且在那里度过了七八年的打工时光。广场一带的秩序好多了,再没了卖休息报的人,也没了抢劫的人。这时候,我有了白发,脸上有了皱纹,我把自己的亲历,讲给我的孩子,他笑着说:“老爸,你又编故事糊弄人了。”

望着那些背着行囊的流浪者,我的心里竟然多了一丝柔情。他们远去的背影里,一定有我扬起的风帆。对,就像风一样,掠过这个城市。

丹凤晒晒:陕西商洛人,70后,网络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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