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华:追求进步的杜近芳先生——献给妇女节
温如华与杜近芳先生
杜近芳先生大约降生于上个世纪30年代之初,幼儿时期几经辗转,具体准确生辰,确已无从详查。据生于1930年的几位姐妹回忆:在日本投降后的1945年,他们到王瑶卿先生家学戏之时,似乎都是年龄相彷,般长般大的。后来为了参加工作方便,再次斟酌考量,近芳先生在自已的履历表一栏,填写出生日期为1932年,这一填写,就等于有一个相对参考的日子了。
近芳先生在日常生活与工作中很喜欢让同事们都叫她一声'杜姐',这种称呼,一来显得两者关系比较亲近,二来也能使她感到自己的年龄也相对年轻,而更加富有青春朝气了。
1949年全国解放之后,对于一些比较年轻的,又有一定实力的京剧主演来说,摆在他们面前的,仍面临着三个方面的测试与考验。
新中国成立之时,近芳先生正面临着对于“名声之传播”与“技术之精进”两个迫切之需,亟待得到大幅度提升而进入名家行列的。其实最核心之关键,仍是舞台之上被广大观众认可的问题。说白了,就是以梅兰芳先生作为偶象,引导自己事业,走向成功。因为当年把艺名取作'杜近芳'三字之时,就是在艺术方面要追随大师足迹,而近似梅兰芳之意,这在她从艺人生的任何时刻,都是没有过絲毫含糊与动摇过的。
杜近芳先生在进入中国京剧院之前,已拜过王瑶卿与梅兰芳两位大师,在进行搭班唱戏之后,既作过杨宝森先生的二牌,也作过唐韵笙先生的二牌,在舞台实践中,得到了全面的锻炼展现。在王瑶卿前辈的指点下,近芳先生走的是一条与梅兰芳先生、张君秋先生完全相同的从艺之路,即:开始搭班不挑班(象童芷苓、吴素秋、赵燕侠几位先生从开始就是自我挑班'挂头牌'之路)。近芳先生挂在杨宝森先生的班中,晩间与其合演《二进宫》《桑园会》《王宝钏》与《探母》等剧,每逢周日再加个白天,单唱一出《别姬》《凤还巢》,晚上再与杨先生垫一出或合作一出。
而与唐韵笙先生合作中,为了营业效果,又排过一些新戏,在适应“外江”的要求方面也得到了一些极积锻炼。在上海的剧场里扮演红娘子之时,除了唱、作之外,还有'踩钢丝'的特技表演。此特技极具危险性,但又锻炼了意志,为后来《白蛇传》的盗草与水斗中'出手'绝活,打下了一定的基础。
哎!相公啊!
(西皮流水板)
非是我嘱咐叮咛把话讲,
只怪你呆头呆脑慌慌张张。
今夜晚非比那西厢待月,
你谨提防,莫轻狂,
关系你患难鸳鸯永宿在池塘。
已然错请生波浪,
怎能够粗心大意你再荒唐?
鼓打二更准时往,
桃花村口莫彷徨。
不要高声也不要嚷,
你必须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不但要仔细听,还要仔细想,
是不是有人拍巴掌?
响一声,你还一掌,
响两声你就凑近身旁。
倘若是你响她也响,
那就是来了我,
西厢带路的小红娘。
你把我当作诸葛亮,
听我的号令上战场。
近芳先生在进入“中国院”之后,仍要寻求开通各种宣传渠道,不断上演新戏,来扩大自己的知名度,同时艰辛地向着更高的领域攀爬着。翁偶虹先生曾经说过,在1958年之后的近芳先生,对于京剧院的原有之编剧范钧宏、翁偶虹先生所编写的剧本,已经有些不满足了,此后她先后排演文化界中最高领导阶层田汉先生所编写的《白蛇传》《谢瑶环》,与欧阳予倩先生所编写的《桃花扇》等各种剧本,用更高规格之权威人士之编剧来衬托奠定自己的舞台地位,那一年近芳先生26岁。
当年的中国院在全国京剧界也算是一面旗帜,而比杜近芳年长几岁,远在云南边陲的关肃霜先生也是鼓足干劲,紧随其后,你演田汉老的《白蛇传》,我也《白蛇传》,你唱田汉老的《谢瑶环》,我也《谢瑶环》,寸步不离,因为1958年全中国的口号就是'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
就在此时,近芳先生的表演风格己经基本确立,在1958年李、袁、叶、杜排序定位之后,她早年常演的青衣剧目;如《王宝钏》《桑园会》《春秋配》《二进宫》几乎全都收入囊中,放弃不唱了。而一些巾帼英雄人物如:穆桂英、梁红玉、何玉凤、佘赛花便是她经常展翅放飞的女性代表了。另外由她新排首演的一批古代妇女形象,如:祝英台、白素贞、胡凤莲、陈妙常、李香君、谢瑶环等这些具有强烈的反抗意识与叛逆精神的古代女性都是在首都舞台上大放异彩的,同时她也创造出了一批现代妇女形象,如:喜儿、黄英、白茹、林里香、吴清华等一批栩栩如生的新的女性人物,这与古代妇女之中三从四德,逆来顺受之个性,则是毫不相同的。
近芳先生通过在舞台上唱念作打的各种独特表现,得到了广大观众与国家领导及文化界人士的极大认可,因此经常代表着新中国的京剧艺术出访西欧、南美,为中国的国际关系,担当着'和平使者'的身份而奔走忙碌着。
与近芳先生同期的一批主演们,生活在旧社会,成长在老戏班。其思想深处,不免沾染了旧有的老一套'梨园习气'。在解放之后与新中国文化团体对于新成员们的精神要求,有些则是格格不入的,因此需要他们不断加强对于自己旧思想、旧意识、旧习惯的自我批判与改造工作,以此适应新中国对于文化新人之要求。
近芳先生在1958年之后,与李少春、袁世海、叶盛兰几位前辈虽同时被列入中国京剧院一团的'四大头牌'。但是她最年轻,又是共青团员,为了演出工作,其它三位都有'公用卧车'负责接送,剧院领导也考虑到她的演出工作之繁重,为了节约她在舞台上体能消耗,只配备了一辆三轮车,负责从家庭到剧场的接送工作,后来随着'革命化'的深入与消除'特权',近芳先生的上班与排戏,也一律改坐公交了。
杜近芳参加义务劳动
1964年,大演现代戏以来,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更加深入了,近芳先生更是严格要求自己。上山下矿,学农学军,积极要求减薪,与大众阶层的收入,缩小距离。进一步完善自己,走向'彻底革命化'。
记得1965年在中国戏校排演场,近芳先生为戏校的师生们演出了移植于湖南地方戏的《烘房飘香》。
同场还有:
谷春章的《借牛》,
张曼玲、夏永泉、张薇莉的《彩虹》。
戏校的排演场虽说也在二环之内,在当年却如郊区一般,邻近农田、路暗人稀。散戏之后,近芳先生不知如何归家?剧场之电话,寻而未见。此时近芳先生'两眼一抹黑',由我引路,走到百米之外的学生宿舍一层,借用月光,拨打号码,联络出租公司前来接应。近芳先生仍能心平气和,乐观对待,从中体现出她严于律己,克服困难之基本觉悟,十分感人。
近芳先生在《红色娘子军》之核心唱段中激情唱道:
…………
满怀忠诚献革命,
不做顽铁做真金。
决不忘这一回深切教训,
做一个纯粹的革命者,
永葆这战斗青春!
近芳先生深知,人活世间,若能做到“纯粹”二字,实属不易。但是她,一直是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的。直到她晚年的每一天,也是时刻不忘学习、锻炼与改造自己的!
2021年3月8日前夕
温如华老师授权发表
京剧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