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红楼梦》：跟着长篇学短篇

作者：张引娣

看到这个题目，也许会有人不解，如何跟着长篇学短篇，请不要着急，听我慢慢道来。

今天拿起自己喜欢的《红楼梦》，坐在阳台上，身旁放一杯茶，顺手翻到目录，浏览一番，一下子锁定三十回《宝钗借扇机带双敲，龄官画蔷痴及局外》。我看着看着，竟忽然觉得这里面似有一篇很妙的短篇小说。细细看之，更觉怦然心动。

（一）言情小说

看，环境描写开头，“只见赤日当空，树阴合地，满耳蝉声，静无人语。”引出主要人物：宝玉，女孩（龄官），紧接着心理描写埋下伏笔，“宝玉心中想道：'难道这也是个痴丫头，又像颦儿来葬花不成？’因又自叹道：'若真也葬花，可谓'东施效颦’，不但不为新特，且更可厌了。’……”

作者设置这个包袱后，不急于抖包袱，然后对女孩的外貌进行了描写，“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大有林黛玉之态。”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在这么一个安静的夏日，待在蔷薇架下干嘛呢？小说进一步发展，情节紧扣人心，原来她用金簪在地上画字，画出来是一个又一个“蔷”字。

（ 龄官 ）

然后，作者笔下，让美好定格，夏日的蔷薇是背景，里面的少女呆呆地画着，外面的少男呆呆地看着。这不是小说的高潮部分吗？忽然，一阵凉风过了，唰唰地落下一阵雨来。主人公宝玉禁不住说道：“不用写了。你看下大雨，身上都湿了。”姑娘也回应了一句，再到结尾“只得一气跑回怡红院去了，心里却还记挂着那女孩子没处避雨。”

这个结尾，韵味无穷，女孩淋到雨了吗？宝玉的牵挂跃然纸上，读者可能会有更多的问题，宝玉和女孩再见了吗？他们会不会有火花擦出？当然，看过《红楼梦》的人知道这是龄官在思念贾蔷，没有看过的人就会有上面的问题。

可见，如果抛开其他，光看这些文字，它就是一篇很妙的言情小说。开头是特定的环境，中间各种细节描写，主人公宝玉的心理描写，女孩的外貌、动作、神态描写惟妙惟肖，两个人物通过细节塑造得栩栩如生，结尾又通过环境变化推动，韵味无穷，情节一环紧扣一环。整篇小说作者退隐出去，通过宝玉的视角，展现了女孩龄官的痴情，宝玉的多情。

（二）武侠小说

这样想着，我就再用心看看，结果一看，竟然看到了类似短篇的文字。如果说这是一篇奇妙的言情小说，那么，第九回《训劣子李贵承申饬，嗔顽童茗烟弄书房》中有一段，简直就是经典的武侠小说。

我们且看里边精彩的武打场面，“只听哗啷啷一声，砸在桌上，书本纸片等至于笔砚之物撒了一桌，又把宝玉的一碗茶也砸得碗碎茶流。贾菌便跳出来，要揪打那一个飞砚的。金荣此时随手抓了一根毛竹大板在手，地狭人多，那里经得舞动长板。茗烟早吃了一下，乱嚷：“你们还不来动手！”

宝玉还有三个小厮：一名锄药，一名扫红，一名墨雨。

这三个岂有不淘气的，一齐乱嚷：'小妇养的！动了兵器了！’墨雨遂掇起一根门闩，扫红锄药手中都是马鞭子，蜂拥而上。”这一系列动作：飞笔砚，舞长板，掇门闩，抡马鞭……如果让导演照着拍摄一下，绝对让人不眨眼睛。

再看观众们，“众顽童也有趁势帮着打太平拳助乐的，也有胆小藏在一边的，也有直立在桌上拍着手儿乱笑，喝着声儿叫打的。登时间鼎沸起来。”这段演个情景剧一点问题都没有吧。

这个情节理一理，起因就是老师贾代儒有事回去，班长贾瑞代理老师，秦钟和香怜爱慕说话，发展到金荣嫉妒、找茬，贾蔷再扇了一下火，就出现高潮。宝玉和众学童加入混战，大打出手，精彩迭起，结局是李贵出面，金荣赔罪，偃旗息鼓，我们跟着曹公就看到了一篇紧扣人心的武侠小说。

（三）官场小说

其实，第四回《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葫芦僧乱判葫芦案》就是今天大家喜欢的官场小说。

首先，那个护身符，“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真珠如土金如铁。”

还有门子的密语， “小的在暗中调停，令他们报个'暴病身亡’，合族及地方上共递一张保呈。”“小人暗中嘱托拐子，令其实招。”“薛家有的是钱，老爷断一千也得，五百也得，与冯渊作烧埋之费，那冯家也就无甚紧要的人，不过为的是钱，见有了这银子，想来也就无话了。老爷想想，此计如何?”

贾雨村的老奸巨猾，表面说不妥，到底依此计行事，到结尾门子被充发，都渗透着官场的种种龌龊，让人唏嘘不已。

这节和《官场现形记》一类的小说里描写的异曲同工，确实是官场百态里的独特展现。

不难看出，《红楼梦》中一节节精彩的文字，酷似不同的短篇小说。言情的、武侠的、官场的……应有尽有，还真是一部百科全书。

（贾雨村，门子）

【作者简介】张引娣 中学语文教师，陕西省作协会员，渭南市作协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