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选粹】苏智明丨书之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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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苏智明,山西文水人,自由撰稿人。



文学天地


书之诱惑

福楼拜说:“阅读是为了活着。”
我小的时候,时间大约在七十年代初期,相跟上同学们去村里最老得槐树底下的庞师傅家里学练武术。因为,庞师傅是我们村里有点名气的拳师。同学们都去学练武术,他们叫我,我也就去了。
那时候,村里没有 什么娱乐,一到晚上人们会早早地睡了觉。只有个别人在煤油灯下做点家务活计,我就看见过在煤油灯下纳鞋底的人。婆姨们用烂衣服剪下的布条剪成鞋底子样子,然后用浆糊一片一片糊到一块,压实,晾干。然后男人们就把这个鞋底子上了专用的夹板,再用婆姨们平时纺下得麻绳子以及纳底针,锥锥,一针一针纳鞋底。纳鞋底很费劲,会发出哧啦哧啦的响声。虽然纳一双鞋底子会把纳得人的手上勒出很深的肉沟和厚厚的死肉,但是这样纳出来的鞋底子耐磨,可以穿好长好长时间。
我小时候就穿这种母亲亲自做下的手工布鞋,可惜母亲做得这种布鞋帮子太硬,把我的脚指头都给曲了起来以至变形。后来我的脚指头就弯曲在一块,好像旧社会女人们裹出来的变形脚。
拳师庞师傅一家子住在村中心大槐树底下的老院子里,门口的槐树和这个院子一样老。这个院子虽然不大,但还是两进院子。第一进院子有大门,但是低矮,靠大门有一排房子,连着第一道院子的两间正房。第二进院子有个雕花门楼,门楼很高,虽然老旧了,但仍呈现出昔日的威风和尊严,它会使进门的人感觉到身体的矮小。里面有正房,南房和西房,院子就在这些围着的高大的房子中间,让里面的人总感觉到一种沉闷和压抑感。我们就在这个院子里和庞师傅学练拳脚,这个院子就是我们一个冬天消磨时间的地方。
一天晚上,同学们又来我家里叫上我相跟上去庞师傅那儿学练武术。我们摸着黑,磕磕绊绊地去了庞师傅家的老院子里。庞师傅好一顿埋怨,埋怨徒弟们来得迟了,埋怨归埋怨,埋怨过了也就算了。庞师傅让我们把早一天教过得“十趟腿”再熟习一下,我们规规矩矩,一招一式把“十趟腿”进行了演练。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说:“掌握了十趟腿,基本功就掌握了一半,熟悉了十趟腿练其它的招式就容易多了。十趟腿是底盘功夫,一定要彻底练好它。底盘功夫练扎实了,上盘就不会摆动,就会稳如泰山。虽然进攻在上盘,但是没有很扎实的底盘功夫,一旦与对手接招就会被对手轻而易举地摔倒,马上挨了打,所以你们一定要练好十趟腿。”我们练完十趟腿后,听了庞师傅的指导,再次练开了十趟腿,直到练得气喘吁吁,大家都出了满身得汗水才罢。我这个人天性笨拙、木讷,不容易接受人家教给的任何东西。母亲经常批评,说:“怎么会那么笨,什么也一下子学习不会。”但是母亲又会说:“到是有个本事,虽然一下子掌握不了什么,但是要是给记住什么可忘不掉。”母亲在批评我迟钝和笨拙的时候,显然又在表扬我具有很强的记忆力。
在这群跟上庞师傅练学武术的同学们中,我属于比较差得多的徒弟,所以庞师傅也就不在我身上下功夫教后面的“绵掌”、“桃花掌”、“小柳势”等招式。一直把我冷落在一旁,认真细心地指导其他徒弟们。我好懊恼和委屈,使我的自尊心受到很大的刺激······在我个性里还有另外一种东西在激烈地跃动,这种东西就是“傲骨!”。我想,你不教我,我就更不学它,不学它它能把我怎么了?!
我孤独地躲在一旁,东瞅瞅西瞧瞧,只见正房里闪烁着灯光,出于好奇,爬到窗台跟前往里面看去,只见一位白须老人,端坐在炕桌旁边,在摇晃闪烁得煤油灯底下正聚精会神地捧着一本旧书,在读它。这个形象深深地吸引住我,我痴痴呆呆地望着,是什么书能够对一位老人有这么浓厚的吸引力?是什么书让他在煤油灯下面沉迷进去,静静地读它 ?我不管大家怎么在学练武术,我要进去看看老人在读什么书。
我摸着黑寻找着门子,过了两道门,才走进去。
实际上,我对书籍的偏爱出于父亲的教导。在我更小的时候,父亲是村里的采购,基本上天天要骑上自行车进城去办事。进了城里办完事,往往要给我买一些我喜欢的东西。有时候会买几本小人书,我对好吃得东西不太感兴趣,对小人书的特殊迷恋使父亲更倾向买更多的小人书让我高兴。我的小人书越积越多,保存了整整一小柜子,同学们会用他们手中的小人书换我柜子里的小人书,来回调着看。我看得小人书越多,越会被小人书里的故事情节所吸引,其它什么也记不住。小人书中的故事情节会清晰地留在脑子里,来来回回盘旋,多少年过去了,那些情节还会清晰地回忆起来。迷恋小人书的兴致还没有衰落的时候,我的兴趣渐渐转向厚一点的大书上。起先读了浩然写得三册《艳阳天》接着是《金光大道》《汾河奔流》。后来寻找到被人们翻烂了的,没头没尾的脏兮兮的《上海的早晨》《林海雪原》《苦菜花》后面这些烂书更吸引、迷恋我。我常常会在煤油灯下看到天亮,直到母亲喊我上学去。我草草洗把脸,骑上自行车就去学校。有几次同学们指着我的鼻子,笑成了一堆。原来,煤油灯把它的烟煤钻入了我的两只鼻孔,墨黑的两只鼻孔吊在白净的脸上,实在太可笑了。
如果不仔细地把我读书的经历写一写,可能好多朋友会怀疑我平时老提起读书的事,是不是在卖弄或者自吹。其实我是个很平和很实在的人,除了和棋友们在提到象棋时会自吹一下以外,其它都不会吹。因为做人光靠吹有啥用?自吹不但没有用,还会引来非议,何必呢。古人早就说过,“不汲汲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生存的真实、安详、踏实、清静一些最好。
书归正文,我悄悄地走进去,老人家的注意力专心在那本书上,没有理会到我进去。只见煤油灯的灯光照亮了他的上半身,雪白的须髯飘落在干净的暗蓝色衣服的胸前,头颅微倾……他稳稳当当地出神地看着。时不时在指头上沾点唾沫,沾唾沫的时候,会发出轻微的一声“呸!”,使粗糙的指头能够容易翻动陈旧的书页。这个画面突然使我想到《三国演义》小人书里的一个场景,就是关云长夜读《春秋》图。关云长端坐在一把椅子里,后面的灯光照亮了他的长髯,他眯缝着那双细长的丹凤眼,聚精会神地在读着那本古书,周仓规规矩矩立在一旁。人物、古书、灯光······营造出一种我极喜欢的氛围来,使我痴迷和陶醉。在我的生命里,只有读书的场景才会很深刻地牢牢地盘踞在脑海里,永远不会消逝。
此时,我太想了解一下老人家在看什么书。就轻轻地咳嗽了一下,打断了他的注意力,他抬起头来,看到我的好奇,就说:“是智明吧!我知道你也爱看书,但是我这本书你没有看过,因为咱们村里没有第二本这种书。这本书叫《喻世明言》和这套书连在一起的还有两套书,它们叫《醒世恒言》和《警世通言》,三套书有一个统一的名称叫《三言》。与这三套书还连在一起的叫《二拍》就是《初刻拍案惊奇》和《二刻拍案惊奇》,我家里只有这一本《喻世明言》。每套书分为上下册,这五套书分为十大本。可惜我没有买全它们,只买下两本《喻世明言》人们还稀罕的它不行,今天有人借明天有借,借走了就不归还了。我只剩下《喻世明言》的下册,最近翻出来看看,不过这本书太吸引我了,一旦捧在手上就不想放下,太吸引我了。”老人家重复强调这本书的吸引力,使我想看看它的兴趣更加浓厚,我露出祈求的目光,老人家大方地把书递到我的手里,说:“你先看会,看看好不好?”我捧了这本书,轻轻打开它,翻到正页中,“蒋兴哥重会珍珠衫”精彩的语言一下子就把我也给吸引住了,我慌促地看下去,生怕老人家把书拿走。
时间过得很快,老人家提醒我的时候,练武术的同学们早已经都走了好半天。我恋恋不舍地把书送过去,老人家说:“每天来吧,不喜欢练武术咱父子们一块看书。”我欢喜地走出来。这个晚上兴奋得我怎么也睡不着觉,第一次体验到大人们经常提到的“失眠”二字的感觉。
整个冬天,我几乎每天晚上去庞师傅家,不是去学练武术,而是和白胡须老人家看那本《喻世明言》。后来记住了其中的好多篇什,比如“蒋兴哥重会珍珠衫”“羊角哀舍命全交”“穷马周遭际卖䊚媪”“金玉奴棒打薄情郎” “沈小霞相会出师表”等等。再后来,是在八十年代初,我接了父亲的班,才去县城新华书店陆陆续续买下完整版的《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以及《初刻拍案惊奇》和《二刻拍案惊奇》。
《三言.二拍》成了我从小读到现在的一大套藏书。

(责任编辑:杨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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