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杨孟冬丨散文/油灯下的母爱
作家新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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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杨孟冬:山西永济人,毕业于山西大学美术学院。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美术家协会会员、永济市本土文化研究会副秘书长。作品散见于《山西日报》《山西晚报》《炎黄地理》《运城日报》《河东文学》《黄河晨报》。出版有《郡县源流》《亘古蒲州》《档案文化研究文集》《唐诗咏蒲州》等多部文化著作。
油灯下的母爱
杨孟冬
百余里弯弯曲曲绕村油路的颠簸,临下车时,我已是头晕目眩。
我自小晕车,尤其闻不得那汽油味儿。每每坐汽车,都像经历磨难一样。
总算离家越来越近。我强顶着一阵阵的干呕向前走去,耳旁的西北风呼呼作响。眼前的中条山,积了一层薄雪。虽近黄昏,仍清晰又可亲的模样。脚下的土路,三九天里变得瓷实而坚硬。每动一步,我都能听见“嘎嘎”的声响。这是冬前母亲特意在集市上为我买的“翻毛皮鞋”发出的声响,她怕我冻伤了脚。
天色越来越暗,北风越刮越疾。天气干冷,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村庄屋顶的阴坡,依稀的白,似有蓝烟的味道飘来。
母亲没料到我这时回来了,惊喜中显得手足无措。
“你想吃啥?妈给你做!”她急切地等我回答,就像家里什么都有,我想吃啥她都能满足我一样。
低矮的土坯屋里,一盏油灯发着微弱的光。紧挨着土炕一头的土炉子,摇曳着蓝色的火苗。一把黑色的茶壶,依着火苗发出“吱吱”的声音。母亲一脸的微笑,油灯下宛若金灿灿的菊花。我怎会难为母亲,直说:“妈,这么旺的炉子,黄菜炝辣椒面,再让我爸烤个焦黄的大蒸馍多好呀!”
母亲没有犹豫,急忙将目光移向父亲。父亲随即扭身,在靠墙支着的案板上拿起大钵碗,大步出了屋。我知道,他是去厦房里挖黄菜了。母亲只是催我上炕,怕我冻着了身子。从屋门背后的墙角,她摘了一个蒜头,在炉火旁边剥边说:“黄菜用蒜不用葱,热乎好吃不费工!”母亲不大识字,说出的话却像诗文一样。
父亲端来了黄菜,进屋对母亲说:“黄菜冻凌了,得用草绳缠缸了!”母亲说:“哦!你别急着弄那个,娃儿回来又冷又饿,我先烤馍,你切蒜炒黄菜!”母亲剥好了蒜,放在父亲的掌心里。父亲是个粗人,母亲不让他烤馍,担心他把馍烤焦了。父亲常说,吃焦馍能拾钱!母亲就撞他的话茬说:“那你吃个炭,看能不能拾到一万块!”
看着父母亲在脚地一阵忙活,我不由得喉头发紧,暗自哽咽着。母亲在炉口上撑起一个铁丝架子,将蒸馍放在上面,不停地用手翻动着。她和我说着话,却又目不转睛的盯着馍。油灯发出的橘黄色光照下,母亲把馍儿烤的像热油锅里炸出的一样,窄小的屋子满是馍香的味道。
父亲见母亲烤好了馍,就掂起炒瓢准备热油。母亲说:“多给娃倒些油!”父亲会意,很麻利的按工序进行。平日里,父母亲炒菜做饭很省油的。我对母亲说:“清油一点香嘛!”父母一听都笑了,因为这是他们锅灶上的口头禅。父亲炒菜技术娴熟,在热油的时间里,他把切好的蒜片、辣椒面和生盐一并放在炒勺里,待油热后,几乎是在蒜片、辣椒面和生盐炝入的同时,快速把黄菜倒入炒瓢内。霎时,整个屋子都弥漫着辣椒面的香气。乡下人炒菜,很注重“炝”字,说炝了的菜十分的香。母亲见我打了几个喷嚏,赶忙走到屋门口打起了她用旧布料拼缝的棉帘子。
农家饭菜,既朴素,又简单。我知道,这是家的味道。母亲见我吃得津津有味,只是不停地洋溢着笑容。焦黄的馍就着烫嘴的酸辣黄菜,让我浑身冒汗,瘦弱的肢体不再寒冷。
母亲怕我受寒,一味让父亲捅红炉火。拳头大的炉口,把纸糊的顶棚照的通红。母亲又为我展了被子,我说:“一起睡吧,明天我还得一早走!”母亲一怔,问:“咋就这么急!”我说:“我的饭票快吃完了......明天的课我不想误了......”母亲急说:“我的憨娃儿,你去邮电局拍个电报给家里,我让你爸就给你送去了,这么冷的天让你跑回来,何况你还晕车!”见母亲责怪,我接着说:“爸妈,我实在是想你们了!”我知道,母亲是在心疼我。母亲丝毫都没有犹豫,对着父亲说:“先给娃带上一百块,过两天把那些玉谷粜了,再付麦子冬浇的钱!”我心里明白,父母之所以还没有急着去粜家里的玉谷,是在盼着想着它的价格会长高些。可眼下,又不能再等了。
当我钻在暖暖的被窝里朦胧入梦的时候,我依稀听见母亲对父亲说:“你去把前天冬至剁好的饺子馅端来,我和上一疙瘩面,捏些馄饨明早娃儿吃!”我猛然醒了,坐起来说:“妈,不捏了,随便吃些,啥都行的!”母亲催我快睡,只是忙她的。躺在被窝里,我不住的自责,泪水奔涌而出。
我再次醒来时,炉火依然很旺,茶壶也还“吱吱”响着。母亲显然是让父亲先睡了,而自己仍在忙着。我侧着身子,不愿让她知道我醒了。我看见母亲的一切动作都轻手轻脚,生怕将我和父亲惊醒了。母亲做什么都有样有行,她把捏好的馄饨整齐的排放在木制方盘内。远远看去,就像一盘银元宝一样。
母亲几点入睡,我不知道。天还没亮,他和父亲早已忙开了。父亲劈了一些干柴禾,炉火燃的更旺,屋里悬着一层薄烟,很好闻的,不呛人。炉火上的铁锅,发出快要沸腾的声音。我哪能再睡,穿好外衣准备下炕时,母亲已把腾着热气的脸盆端了过来。这时,父亲一脸焦急的问母亲:“你捏的馄饨呢!”母亲说:“方盘里那不是嘛!”父亲一只大手把方盘端到母亲面前,说:“一个都没有了,光剩下一行一行的面勃!”微暗的油灯下,母亲木然的坐在板凳上。父亲怒着脸说:“这些精贼,人家忙了一晚上,竟一个都不剩的拉走了!”
——父亲骂的是老鼠。
炉膛里柴禾发出噼啪的声响,铁锅里水哗哗的沸腾着。母亲忽地站起,说:“他爸,馄饨吃不上,咱给娃儿做饺子!”我不明白母亲的话意,只是痛恨着那可恶的老鼠。
片刻功夫,父亲把热气腾腾的“饺子”盛于大钵碗里,母亲做来一盘葱白拌咸萝卜丝。
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母亲笑着说:“娃儿,这饭叫'土饺子’,咱们村里人常说'十冬腊月上等饭,面汤煮馍就咸菜’!”我笑着说:“爸妈,娃儿就爱吃这上等饭!”父母笑了,心情明显好了很多。
屋外天色已亮,我准备走时,母亲才吹了油灯。
次年,我考上了省城的大学。
(责任编辑:杨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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