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瓷笔记:当代茶器都是民窑,还值得收藏吗?
这篇文章的题目,原本是COSPLAY了白居易的一句词,叫《忆成都,金鱼双舞醉芙蓉!》。
尽管自己觉得挺文艺,但想想未必会有多少人关注,还是决定调整一下。写公众号虽然是业余的爱好,但如果花了很多心思码的文字不被人看见,那也是挺悲凉的事情。
正好前几天在安安的茶器群里聊到了这个话题,顿时觉得可以深入地探讨一下。
一
杜甫诗曰: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对于成都的记忆,除了美食与美女之外,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芙蓉花了。
那是汶川地震后的半年,我和南京慈善总会一行前往绵竹灾区探访考察援建情况,曾在成都待了一些时日。
街头采风时,但见街边树荫下,三两麻将桌穿插其间,大妈们热烈地“血战到底”,丝毫不见天灾过后的愁绪。
偶遇余震,她们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按住牌,
“别乱咯,还得接着玩……”
彼时,芙蓉花正在盛情绽放,大大的花盘,成簇成团,仿佛要把深秋的面貌改写。
而这样的繁花似锦,让我亲历灾区后的黯淡心情也逐渐明媚起来。
……
朱清每年都要挑些地方外出游历采风。
用他的话说,总呆在一个地方,思维是会干涸的。
去年十月,他在一众粉丝的邀约下,前往成都一游。在青城山上膜拜大千居士,在杜甫草堂里凭吊怀古,在都江堰打卡乐山大佛。
但最吸引人的,还是成都人那悠游闲适的生活态度、漫城遍街的美食小店、春熙路上的美女和花团锦簇的木芙蓉。
“芙蓉城下芙蓉花,醉来不复思天涯。成都真的是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
“那种人生闲适的感觉,就像金鱼自在悠游的样子,很让人羡慕。”
“我要把这种感觉,创作出来。”
朱清这样跟我说道。
二
宗白华说,中国美学理想主要有两种。
一种是“初水芙蓉,自然可爱”,一种是“镂金错采,雕缋满眼”。
对于朱清而言,他对于成都主题的创作,似乎可以把“初水芙蓉,自然可爱”的美全部囊括进去。
于是,就有了这一整套的“金鱼双舞醉芙蓉”的器物,包含有一茶盘一水盂一盖碗一主杯和两客杯。
在这一套器物上,朱清的工笔国画笔意、金鱼瓷绘技巧已然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加上多重风格的构图布局设计巧思,着实让我欣喜不已。
比如说,茶盘和水盂的青花混地留白设计,其大面积的分水渲染填色技巧的使用,就是他在充分吸纳了经典传统混水技法上的一大创新。
尤其是芙蓉花叶的渲染留白,色泽饱满匀净,层次鲜明丰富,明暗对比适宜,立体感极佳,花影过渡的部分更显氤氲缥缈;
水面和月影部分则用硬笔刷出了纹理,虽然与芙蓉花叶部分的混水呈现出了软硬不同的两种状态,却浑然一体并不割裂。
更惊叹的是,如此大面积混水,居然没有一丝积料和水痕,其功力技巧可见一斑。
远处,波光掠影,静夜沉璧,两条红色龙睛蝶尾跃然而出。
近处,芙蓉照水,美人初醉,霜前月下斜红淡蕊悄然绽放。
盖碗和主杯则采用了过墙的设计,主杯外壁花影摇曳,花头却悄然翻墙,看着一尾兰寿在月影下彷徨,自有一番清冷景象。
而朱清笔下的金鱼,或憨态可掬,或优雅飘逸,灵动自然,栩栩如生。
我在之前的一些文章里基本把可用的形容词都用完了,感兴趣的朋友可链接观看,在此就不再赘述。
我认为,朱清可称得上当今中国诸多专业金鱼画家中瓷器烧得最好的匠人之一;
而在能够烧绘金鱼瓷器的景德镇手艺人中,他又是把杯子做得最为精妙的。
因为,他是景德镇茶器圈第一个专注于画鱼的窑主,也是唯一一个以画鱼为主的窑主。
这已然是伴随他一生的专属标签,无人可以替代。
(朱清的金鱼作品荣获国家级比赛项目金奖)
就像周润发在《无双》里的一句台词:“任何事,做到极致就是艺术。”
更何况是十数年如一日地专注于在茶器上把金鱼画到极致的朱清呢?
所以,这样的一套器物对于我这样的鱼堂爱好者而言,着实是不可错过的罕见藏品。
然而,这套醉芙蓉作品的意蕴还远不止上述的那么简单⋯⋯
三
前两天,一些朋友在群里讨论当代茶器的收藏价值问题。
有观点认为,当下一些窑口或者代理商,打着“当代官窑”“国宝”的旗号,靠宣传投资收藏价值割韭菜,无疑是一种诈骗行为。
还有观点说,当代陶瓷茶器都属于民窑,和古代给平民老百姓使用的的东西是一个概念,所以没有任何传世收藏的价值。
“国宝帮”的诈骗行径自然是可耻的,但将当代茶器简单打上民窑的标签类比于古代普通人家日用的锅碗瓢盆也是一种粗暴。
远至唐宋的越耀哥汝钧定建、土耳其皇宫的元青花、南京博物院的洪武釉里红、欧洲皇室的克拉克瓷器,乃至近代的珠山八友与王步,都是民窑出品。
而日本收藏圈风靡的乐烧、志野、高丽碗和龙泉青瓷,也属于民窑的范畴。
清三代官窑只是在工艺水准、赏玩趣味和人文历史价值上,代表着当时的最高水准而已,其高昂的价格也决定了只能在极小的圈子里流传。
而瓷器艺术之所以与绘画、书法、音乐等审美形态有所区别,就在于其是与日常生活情趣密切结合的体悟性审美艺术,体现着一种贴近人生现实又超越现实的独特情怀。
放眼当下,茶器已然成为最大众化和流行性的陶瓷品类,同时也最能体现当下中国人独特的生活情趣。
林语堂在《中国人》中说:我们知道一个国家人民生活的乐趣,才会真正了解这个国家。玩耍时的中国人要比干正经事的中国人可爱的多。
因此,茶器作为成人雅玩,既是物质生活日渐富裕的见证,又有精神生活的象征意蕴;既有形而上的象征意义,又有形而下的实用功能,这就实现了生活艺术化的完美统一。
只要工艺达到一定水准,已经和官窑民窑的差别没什么关系了。
历史上的气死官窑也不是空口白话。
但凡有这样的器物,它沉淀着创作者“现实的心灵向往”,有着物理性质之外的“精神性质”,还有着个性化的制作风格,本身已是一件值得珍藏的艺术品;
同时,这种器物通过服务于使用者的生活,让人能够感物动情,身与物化,进而达到某种观照内心与宇宙自然和谐统一的状态,那更是成为了某种特殊意义上的“道器”。
人类一切艺术的目的,都是为了服务于生活的艺术,这才是最高的艺术。
所以说,茶器的收藏价值问题,还是由这个时代的审美情趣来决定的。
就像朱清在创作这套“金鱼双舞醉芙蓉”的时候,他忽然听闻成都爆发了严重的疫情,十分揪心与牵挂,不时联络当地的好友询问情况。
于是乎,他特意把芙蓉花“不惧霜寒,深秋绽放”的无畏与勇敢气质融入了作品,同时还把金鱼“波澜不惊,乐而忘忧”的豁达姿态表达其间。
这作品蕴涵着作者对成都这座城市“既有奋进坚忍的风骨,亦有乐观通达智慧”的赞赏,更寄托着手艺人对早日战胜疫情,恢复悠游闲适生活的美好期待。
对于我而言,能够通过这样的器物,寻找到对过往经历的回忆,还能够感知当下的诗酒年华或时代脉搏,便是一种很有高级感的享受。
动人的作品总能赋予人以更多隽永的精神力量,就像宋代那首描绘芙蓉的诗篇一般不朽。
《拒霜》
宋代|陈与义
拒霜花已吐,吾宇不凄凉。
天地虽肃杀,草木有芬芳。
道人宴坐处,侍女古时妆。
浓露湿丹脸,西风吹绿裳。
这是我的茶器故事
我是陈不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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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茶器
陈不烦原创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