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荔文学·散文·闫孟秋】十月一烧寒衣

点击"大荔文学"免费订阅

293

十月一日烧寒衣

原创/闫孟秋

快到阴历的十月，天就慢慢冷了，妈就挑一个太阳暖暖和和的天气把全家的棉衣和厚被子拿出来晒。这时候，妈就会说一句，也该给他爷他婆烧寒衣了。

妈说这话的当天晚上先把做寒衣的浆糊和好。妈做浆糊最拿手，先给碗里倒一碗底水，用拇指食指中指捏一撮面放到水里，一点一点撒着，一边用筷子沿着顺时针方向一圈一圈慢慢搅着，面和水一点一点混合，随着筷子的搅动荡起一小圈一小圈的涟漪，偶尔还冒几个小泡，待到没有一星点小面疙瘩，妈再加一点水，再捏一撮面，再一点一点撒，再继续一圈一圈搅动。妈做浆糊有耐心，半碗浆糊前前后后要加七八次面和水，妈做的浆糊再搁一晚上，就更劲道，均匀，没有一丁点小疙瘩，和妈的人一样，能耐得住时间的煎熬。小时候每年做浆糊我都要掺和着搅动几下，不是急着要加水加面就是搅的时候把面水撒到地上。妈就说，浆糊搅团要搅，做人做事要老，急急慌慌成不了大事。很多年过去了，妈说了很多话，引着我走过了长长的路，有的话忘记了，有的话模糊了，我终究没成了大事，可是这些话却一直刻在脑子，且愈来愈深，愈来愈清晰。

做浆糊的晚上妈给爸说，明天揭些纸做寒衣。那种油光纸和白纸一样一百张是一沓，买几张就从厚厚的一沓里一张一张揭开再卷起来用麻绳绑。那时候不说买纸，是说揭纸。

第二天，爸接了妈的任务就去商店买做寒衣的纸张。商店的人是老熟人，边揭着纸边说，你屋里人做啥都熨帖的很，早早就把这些准备好。乡里人不说你老婆，说你屋里人或者你掌柜的。爸就笑笑说，人老几辈的老讲究么，啥敢马虎，这事不敢马虎。每年去买纸爸都引着我，顺便买些我爱吃的零食，有时是一斤江米条，有时是半斤小果子加半斤麻饼，有时是一毛钱十个的洋糖。商店那时候不叫商店，叫铺子，一个鼻梁挂着账房先生眼镜的老头常年都是笑眯眯的，后来换成了精干的儿子。铺子后来有了门匾，叫综合商店，那几个字是爸亲手写的，爸的字当时还不错，有点小名气，人都叫他韩老师。他随婆姓，我们兄妹几个随爷姓。

我和爸把纸买回去时妈早就把小桌子搬到了后院。桌子擦得干干净净，放着剪刀，针线。爸按妈说的要求裁好大大小小的纸张，这些纸张在妈的手里折叠翻转搓揉后灵活地变成了被子，帽子，鞋，袜子，变成了一件件棉袄棉裤。妈每年都做四身，给爷是一身黑色一身棕色，给婆是一身红色一身蓝色。爸说多做两身，还有我爷我婆。妈说，我不认得。妈给棉衣棉裤里塞了棉花，爸说，棉花太少，再塞些。妈说，他爷火气大，我不爱她婆。我们就都笑了，说他两个为给死人做寒衣争论划不来。妈嘴里说着，手里还是再给棉衣棉裤里续了些花。爸就说妈，活一样的做了，嘴上反正不吃亏。妈做的棉鞋最好看，鞋身精巧不小气，鞋面饱满不臃肿，边愣坚挺不生硬，和给我们做的平时穿的棉鞋一样暖和，一样好看。

妈和爸折叠着，念叨着，唏嘘着。爸爱说老家山西缺水，说山西的井深，两个小伙子抬着井绳去打水，说门口来了要饭的他妈宁愿给半个馍也舍不得给一瓢水。妈爱说山西婆婆厉害，晚上点灯做活嫌灯眼子太大费油，做饭可着人头紧着做饭。两个人说到伤心处，不免还流出几行眼泪。今年说了明年还说，我们就难免说，能不能说点新鲜的。妈说家常日子那有那么多新鲜的。那时候年龄小，只当剪剪贴贴折折叠叠是件好玩的事，跟着忙中添乱，看到大人伤心，心想，活人骗死人的活做的还真认真，全然不知大人们的心思。及至成年，再至至亲至爱的人故去，才明白，做寒衣就是一份感情寄托，一份追思，一份挂念，或者是一份解脱。

烧寒衣一般是阴历十月一日前几天。爸会挑一个天晴的好日子，不拘是中午或者是下午，把买来的烧纸五六张一沓斜对折起来，带上折叠的寒衣，黄灿灿的元宝和提前买好的冥币，到爷和婆的墓地烧寒衣。爸带头跪在那里，嘴里不免念叨着，给你寄钱了，不要舍不得花，要及时加衣服，不要感冒了之类的话。二哥平时嬉皮笑脸，可是烧寒衣是断断不敢说笑的，爸说那是对故去的人大不敬。

后来，妈爸不在了，我也没有学会做寒衣，每年就在街上买了寒衣，买了被子，买了帽子鞋烧给我爷我婆我爸我妈。那些寒衣看起来也好看漂亮，只是那棉鞋没有妈做的精致，我心里终究还是不能满意。

我是一个唯物论者，可是还是宁愿相信这些习俗的传说。其实，不论怎样，十月一，烧寒衣，终归是完成了一种传承，一种感情一种家族文化和家族精神的传承。在一年一年的烧寒衣里，我们一遍一遍思念着先辈，一次一次在思念里出发，在出发里回眸。这，也许就是故乡的意义，故乡的情怀。

往期回顾：

【大荔文学·散文·闫孟秋】迎着生命里的那束光好好活着

【大荔文学·散文·闫孟秋】想起我的图画王老师

【大荔文学·散文·闫孟秋】“食摞”门户

【大荔文学·诗歌·闫孟秋】渭水秋涨

【大荔文学·散文·闫孟秋】劝慰

【大荔文学·诗歌·闫孟秋】苍穹之下

【大荔文学·诗歌·闫孟秋】知了

【大荔文学·散文·闫孟秋】借得酒家一壶酒，年年清明年年殇

【大荔文学·诗歌·闫孟秋】立秋（同题1）

【大荔文学·散文·闫孟秋】在山里：听雨，赏竹，吃面

【大荔文学·黄河文化行·闫孟秋】黄河对岸的两个男人

【大荔文学·散文诗·闫孟秋】淤泥说

【大荔文学·诗歌·闫孟秋】你说的那些话

【大荔文学·诗歌·闫孟秋】阳台私语

【大荔文学·散文·闫孟秋】说“观复”与“嘟嘟 ——马未都《观复嘟嘟》读后感

【大荔文学·散文诗·闫孟秋】六月最后的呢喃

【大荔文学·短篇小说·闫孟秋】“黑帅”老了

【大荔文学·散文·闫孟秋】仲夏,想起冬天

【大荔文学·散文·闫孟秋】二十四节气杂写（下）

【大荔文学·散文·孟秋】二十四节气杂写（上）

【大荔文学·散文·闫孟秋】又到清明，父母总是在某一瞬间跃入脑海，挥之不去

【大荔文学·诗歌·闫孟秋】漠北行

【大荔文学·游记·闫孟秋】东北之旅

【大荔文学·散文·闫孟秋】走进西藏

【大荔文学·诗歌·闫孟秋】诗歌八首记《红楼梦》人物

【大荔文学·散文·闫孟秋】做饭和写文章

【大荔文学·散文·闫孟秋】上会走

作者简介

闫孟秋， 喜欢用文字记录平淡的生活。有文字在《检察日报》《西部法制报》《渭南日报》等媒体发表。

总编：夏春晓

副总编：邢根民

顾问：马行健  张仕德

主编：李跃峰

编辑：张爱玲  高华丽

主办单位：大荔县作家协会

投稿邮箱：[e-mail]

备注：长按下面二维码关注

敬

请

关

注

杨坚故里，美丽大荔。

原创高地，温馨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