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眼睛
视神经萎缩,这丧天良的病怎么会摊在娘身上?发疯一般寻医问药,疲于奔命地治疗以后,娘的左眼仅仅保住了0.03的视力。我跪求最顶尖的医院那位最有名的医生,他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心一下子像冰刀穿过,我把泪悄悄咽下,哄骗爹娘说,娘的眼睛会好起来的。
娘从容淡定,反倒安慰我:妮儿,别难过,我比你姥姥的眼强多了,你替我纫上针,我还能缝被窝,不信试试?
她又嗔骂一旁叹气的父亲:你个臭东西,哼嗨什么!等我的眼睛好利索了,三月庙上我陪你看三天大戏。
爹能不着急上火?不谙柴米油盐,当了半辈子甩手掌柜。每天除了上班,回家就知道喝茶听评书,张口饭,伸手衣,娘伺候得滴溜转。猛间,要照顾病人,打理家务。一夜间,爹白了头。
第二天,艳阳依然东升。爹下厨做疙瘩汤,结果料理成了一锅白面粥。他尴尬而温柔地对娘说:饭模样不强,我敢肯定是熟的。以后我伺候你,我就是你的眼睛。
娘泪汪汪地喝下“白面粥”。然后,坐在厨房门口,开始口授厨艺。指挥爹捋清锅碗瓢盆的位置。再谆谆教导,菜怎么洗怎么切,面怎么和,饺子馅如何拌……一课一练。久而久之,爹做的饭菜色香味俱全。居然把锅碗瓢盆舞弄出诗意。娘对爹作了高度评价:这老头儿一拨就会!人家小时候如果上得起学,没准能考个状元。
爹在娘的“严重赏识”下,越发积极表现。汤足饭饱后,给娘熬药。第一次熬药,听袁阔成的评书入了迷,药锅冒了烟。此后,爹痛改前非,专心熬药,目不转睛盯着药汁肆意沸腾。爹在缕缕药香里,替娘寻找着光明。
药汤过滤三遍,爹亲自尝试温凉,再轻声唤着娘的小名:二丫头,喝汤喽。“汤”这个特定称谓,似乎能化解药的苦涩。娘喝完药,爹把一颗大白兔奶糖塞进娘嘴里,喃喃地说,快压压苦味儿,快压压苦味儿。
爹四处打听治疗眼疾的民间偏方,穿梭于各个医院药房。电视健康养生节目必看,不放过任何有关信息。他怀揣招纳光明的责任与梦想,辛苦万分而又精彩万千地打拼。
爹嗜辣如命,娘自小不吃辣。可自从嫁给她的“臭东西”,一日三餐,逢菜必辣,渐渐的,她自己也无辣不欢。现在为了娘,爹生生戒了辣。
也许因为酷爱食辣,爹脾气火爆,高音大嗓喉死人。人送外号“喇叭筒子”。娘却柔柔弱弱的,脸上挂着温柔。“喇叭筒子”唯独对娘说话时,分贝明显降低,眼神里蓄着暖融融的东西。
娘有时生了他的气,数落他,他不还嘴,只是嘿嘿笑。过后,吭哧红脸地哄娘开心。
街坊们追问爹:你一条大汉楞是怕个小媳妇,怎么甘当妻管炎?爹哧地笑了:只要咱不是肺炎、肝炎、脉管炎就行。她是俺八抬大轿娶来的亲媳妇,怎么舍得打骂?亲还亲不过来哩!
因为舍不得,收起锋芒,为你改变。因为爱,宁愿低到尘埃里。一个爱妻子的男人,即使暴脾气,也是一个正宗暖男。
清早黄昏,挽着娘的手臂,去村外遛弯,是爹每日雷打不动的功课。一路上,爹担当着娘的御用解说员,草绿地皮儿啦,羊妈妈花开了,麦子秀穗儿了,玉米吐樱了,枣子红圈了……
这个世界,四季时光,在娘的心里,总是生机勃勃地红着,绿着……
三月初十庙会,说来就来了。老两口都是戏迷,年年庙会期间的大戏一场不落,过足戏瘾。庙会这天,说好一起看戏的,可是爹突然说腰疼,让娘给拔他罐子。拔着拔着,爹一时大意,忘乎所以唱起来: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天波府里走出来我保国臣,头戴金冠压双鬓,当年的铁甲又披上了身……一曲《穆桂英挂帅》把娘唱醒过神,一把揪下罐子,佯嗔道:好哇,学会装大瓣蒜了!走走走,看大戏去。爹忙讨好地说,我给你讲戏文。
深秋,风寒露凉,我给爹娘买来棉衣,娘摸着棉衣,说又浪费了。她拉开大衣柜门:你看这,够我俩下半辈子穿了。
崭新的棉衣裤,足有十几套。
娘解释说,姥姥晚年闹眼病,她担心被遗传上,就趁眼明快的时候,备下些衣裳鞋袜铺盖。
我解开一个大包袱,里面几十双布底鞋。娘说:你爹个土老帽,白当了一辈子工人,非得穿我做的土布鞋。这,够他下半辈子踢踏了。
我抚摸中棉衣和布鞋,一针一线,都暖手。那是爱的温度。
作者简介:裴瑞英,河北省新乐市实验小学高级教师,河北省作协会员,河北省散文学会会员,河北省民俗文化协会会员,发表文学作品多篇,多次获得奖项。出版文集《走着走着,花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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