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
寒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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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在又一波寒潮到来前,回郊区一趟,搬些茶粮:还有大半个月的工作日,还在旧年岁末,茶已告罄。在武夷山不远复订购的岩茶刚好送到,紫芽佛手、金边奇兰,大红袍、铁罗汉、水金龟,念几遍这样好听的名字,都做肠中热。
地铁穿梭到地面,窗外漆黑一片,只有路灯光忽地一闪,像被车速擦亮的一线火光,转瞬就被冷风的手掐灭了。远处高楼如火柴盒似的窗口,几家灯亮,几家人未归,灶还冷。忽然想起九月坐在地铁上看夕阳,天空澄净,落日辉煌,白昼将去未去,夜色犹在徘徊,归去的心像宿鸟,也有一般鸣唱,却与晨曦之际宛然不同。
郊区对我而言,属于落日和夜晚的时候多,所以每当清晨闻啼鸟,总觉得日子婉转得像溪涧水,淙淙泠泠。扳着指头算退休,还有点早;捱着日子盼周末,似乎犯不着——各有其好,闹市与山林,最妙的境界莫过于以林下之姿应对俗冗穷役,认不得真,一旦认真,便落愚痴。
从微掩的门缝听到欢快的锅铲声,配得上我热切地奔上楼来的脚步,而食物自身好闻的香气从来都不含蓄。亲戚带回高邮湖的野生青鱼头和农家大白菜同煮,鲜香甜糯。我另外给自己点了一盘菜:卷心菜炒肉肠。一人食的晚饭几乎总是吃素,素心足矣,用史湘云的话来说,大啖腥膻并不妨碍锦心绣口。餐盘略见丰盛便已足够隆重,似乎还缺一杯淡酒。
没关系,《千家诗》里写得好好的:寒夜客来茶当酒。这句诗不是说主人不周到,也不是说没有好酒,而是主人体贴这样的寒夜、这样的来客。想想也是,冒冷冲寒奔你而来的人,一生之中,会有几人?若非知己,便是至亲至爱。不由得想起我认为制作最精良的一九年诗词日历的题目:《一年灯火要人归》。不用姜夔明说,归人冲着窗前那盏温暖的灯火,而守候在灯火后面的人,总有许多渴念借着剪灯花之际被擦亮。再有一个星期,就迈进腊月门了。只有腊月里的灯火,才是一年之中最亮最暖最团圆的。
晚饭过后,略微收拾休整片刻,就准备烧水泡茶了。喝过不远复的金边奇兰,一直念念不忘。浓稠的香气袅袅款款地在寒夜升起,几盏茶下去,自醉的微醺像体内的自动加热装置,真的一点也不夸张:热量通到了脚趾尖。趁着寒夜还不很深,好茶喝暖之后,又找了一部电影来看。好看的电影和最后的那盏尾水一样,它们一起构成了寒夜的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