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江小译|巴迪欧:《存在与事件》导论(一)

《存在与事件》

        导论

(一)

让我们以如下三个假设开始分析今天世界哲学的整体状况:

1.海德格尔是最后一个被普遍承认的哲学家。

2尤其是美国人,已经紧跟着数学、逻辑和维也纳学派的发展,用思想的装置(dispositif),保留了科学理性将之作为一种思想范式(paradigme)。

3.笛卡尔之后的主体学说正在展开的过程之中,其起源可以追溯到非哲学的实践【无论是政治实践还是关于“精神病”的实践】,而以马克思【和列宁】,弗洛伊德【和拉康】的名义所代表的解释机制,已经与那些超越了代代相传的话语的诊断或斗争运作交织在一起(intriqué)。

这三个陈述的共性何在?它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指出整个思想时代及其所关涉的东西的终结(clôture)。海德格尔认为这个时代是由开启性的遗忘所主宰的,并提出要在他对形而上学的解构中返回到古希腊那里去。英语界的语言哲学的“分析”潮流消解了大多数经典哲学命题,并视它们为无意义的东西,或者仅仅局限于语言游戏范围内的练习。马克思宣布哲学的终结,并在实践之中来将之现实化。拉康提到了“反哲学”,并将总体化的思辨归入想象界(l’imaginaire)。

另一方面,这些陈述之间的分歧也是十分明显的。科学的范式性地位,正如按科学范式所组织起来的在盎格鲁-撒克逊思想一样【直到反对这种范式的无政府主义式的版本】,被海德格尔看成是形而上学装置(disposition)最后的且是虚无主义的结果,而弗洛伊德和马克思保留了其理想,而拉康本人通过使用逻辑和拓扑学重建了事件性的数元(mathème)。马克思或列宁在社会革命的名义下,提出了解放或拯救的观念;但这种观念在弗洛伊德或拉康看来,这是悲观主义的怀疑论;而海德格尔面对这个观念时反过来预期着“回归诸神”,而美国人大体上(grosso modo)接受了代议制民主程序的一致同意(consensus)的环境。

这样,人们一般都会同意这样看法,即思辨体系是不可考察的,让存在/非存在/思想纽结【如果我们承认,自巴门尼德之后,这个纽结正是所谓“哲学”的源头】在一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而这种看法可以用十分完备的话语提出来。思想的时代向一个完全不同的理解机制开启了。

而在这个开启【这个开启的本质是对形而上学时代的终结】是将自身展现为一场革命、或一次回归,还是一个批判的问题上,则并没有一致看法。

在这个关节点上,我自己的介入方式在它之上划一根对角线(diagonale),我在这里用这根线贯穿三个缝合的点,以此绘制出来的思想的轨迹,而上述的三个陈述各自描绘出三个立场的其中一个:

1.站在海德格尔这边,坚持认为像这样的哲学只能在本体论问题上重新定性(re-qualification)

2.站在分析哲学这边,会认为弗雷格-康托尔的数学革命为数学设定了新的方向。

3.最后,应当认为,除非概念工具(appareillage)与内在于【诊断或政治】实践过程之中的现代主体学说的理论-实践方向相一致,否则没有概念工具是充足的。

这些轨迹导致了彼此纠结在一起的分期,在我看来,将这些不同分期统一起来过于武断,有必要从这三种方向中选择单一的某一方向。我们生活在一个复杂,甚至有些混乱的时代中,彼此交织在一起的断裂和连续不能在单一词汇之下来理解。今天并非是“一个”革命【或“一个”回归,“一个”批判】。我将以如下方式概括出析取出来的组织了我们的位点的临时性的多。

1.我们是自古希腊和伽利略之后的第三个科学时代的同时代人。开启第三个时代的断裂(césure)并不是创造【像古希腊人那样】——对证明性数学的创造——也不是【像伽利略那样】的一次决裂——即伽利略时代对物理学话语加以数学化。它是一次改造(refonte),通过这次改造,数学合理性的根基的本质揭示了自身,正如建立数学的思想的决定性特征一样。

2.我们同样也是大写主体(Sujet)学说的第二个时代的同时代人。不再是去奠基处于中心的反思的主体,这种主体肇始于笛卡尔并发展到黑格尔那里,在马克思和弗洛伊德那里【事实上知道胡塞尔和萨特那里】这种主体依然清晰可辨。当代大写主体是空的,分裂的,非实体的和非反思的主体。此外,我们可以在一个前提得到严格限定的特殊过程中设定其实存(existence)。

3.最后,我们也是在消解了真理同知识之间的有机关联之后的真理学说新时代的同路人。可以看到,在那之后,直到此刻为止,我所谓的如实性[1](véridicité)一丝不落地sans partage)主宰着一切,无论其多么奇异,说真理是欧洲【以及其他一些地方】的新词汇一点也不为过。此外,真理问题跨越了海德格尔的路径【他是第一个将真理从知识中抽离出来的人】和数学家的路径【数学家们与了上个世界末的对象决裂,正如他们与符合一致决裂一样】,以及现代主体理论的路径【现代主体理论用其主观的声音取代了真理】。

我的工作最初的主题——在这个主题的基础上,这种分期的扭结是由对每一种意义的萃取来组织的——如下:自古希腊以来,已经存在着存在之所为存在(l’être-en-tant-qu’ être)的科学,这也就是数学的意义和形态。然而,唯有在今天,我们才用手段去认识它。从这个主题出发,会得出哲学并非集中于本体论——本体论作为一个分支和精确学科而存在——而毋宁是在在这种本体论【即数学】,现代主体理论以及它本身的历史之间而循环往复(circule)。当代哲学诸前提的复杂体(complexe)包含了在我最初的三个陈述中所提及的一切:“西方”思想史,后康托尔数学,精神分析,当代艺术和政治。哲学并不与这些前提相一致,也不会描绘出它们所属的总体性。哲学所需要做的是提出一个概念框架,在这个框架中,可以把握这些前提在当下的共存可能性(compossibilité)。哲学在它自己的诸前提之中,

作为一个独特且弥散的情势,以纯数学的形式来设定本体论本身,唯有如此,哲学才可能做到这一点,这就会让哲学从所有有可能让哲学丧失自身的奠基性的雄心之中解脱出来。这正是对哲学的救赎,将哲学带向对真理的关怀。

本书所使用的范畴,从纯多到主体,构成了思想的一般性秩序,而这个秩序可以贯穿整个当代的参照系而加以实施。这些范畴都有可能用之于科学程序,正如其可以用之于艺术和政治的程序一样。他们试图组织其一个关于这个时代要求的抽象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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