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赵婷梅丨小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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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黄

□ 赵婷梅 /  文

草尖露头，柳叶返青，玉兰花盛开，“又是一年春来到”，每当此时，总会让人感叹岁月易逝、人生易老，禁不住去回想那如梦如烟的往事，想起永远守望在记忆深处的小黄。

小黄是一匹长着棕黄色毛发的小马，那时它刚出生三天。当我终于征得娘的同意，钻进了昏暗的贴着“六畜兴旺”的马厩里，我一下子就看到了它，而它也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看着我。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清澈明亮，仿佛两潭碧绿的湖水，一下子照亮了人的心房。它全身的绒毛是那样的柔软、光滑、干净，让人有抚摸它的冲动。它的腿很细，还在微微发抖。那只黑色的小蹄子抬起又放下，让人想起咯咯笑着的婴儿朝天乱蹬的小脚丫。

我看着它，它也怔怔地看着我，眼里充满了信任和好奇，没有丝毫的怀疑和退缩。它的妈妈在一旁安详地咀嚼着我娘为它精心准备的饲料，那恬淡的、心满意足的神情，能让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我好喜欢它呀，我一定要为它做些什么！

正是“草长莺飞二月天”的好时节，远山如黛，绿草如茵，春花烂漫。“吹面不寒杨柳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味道。天空是那么地高，那样地蓝，云朵像棉花一样在悠闲地漂浮，我们叽叽喳喳着像出笼的鸟儿一样，跑到了田野，飞向了远方……

弯弯曲曲的小径上，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来了，左瞅瞅，右看看，她在仔细地寻找着什么？这是“面条菜”，人能吃，想来马儿也是能吃的。这是“木兰科”，娘说了这有毒不能采。对，还有“小叶取取”，那是小兔子的最爱，小马肯定喜欢吃的！她采呀采呀，采了满满的一篮子。圪针扎进了手里，她不顾；石头砸住了脚，她不怕，她要让心爱的小马吃上最新鲜的、带有泥土芳香的野草！

“山衔落日浸寒漪”，“又见炊烟袅袅起”。有三四柳笛在晚风中荡漾，不知是谁的母亲在村口喊：“娃儿，快回来……”她蹲下来，在“春水碧于天”的小池塘里，把小草一棵一棵都洗干净，想像着小黄摇头晃脑吃嘛嘛香的样子，不觉得自己都笑了起来。

小黄满月了。爹娘商议着要演一场电影，是武打片《少林寺》，这片子以前看过，可是还想看。弟弟早已按捺不住摆开了架势，一会儿“黑虎掏心”，一会儿“白鹤亮翅”，一会儿“金鸡独立”的，把那些个“醉拳”“轻功”耍个够！我也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去外面兜了个大圈子，色色地把消息散了出去，在小伙伴们面前美美地谝了谝，大大地满足了一下自己那颗小小的虚荣心，要知道只有家里添了男娃儿或有人考上学才演电影，我家可还没有演过一次呢！

好不容易等到那一天！娘在影布前摆好供品，点上香烛，虔诚地俯首叩头，念念有词，鞭炮“噼里啪啦”地响起来，皮屑飞到了娘的身旁，我诧异着娘怎么就不怕炮仗崩着了？不会是真的有老神在保佑吧？看来娘不是讲迷信了，怪不得这次爹不阻拦娘了呢！浓浓的香烛和鞭炮的味道飘了过来……

天热了，爹把草帘子卷了上去，牵着母马去晒太阳。小黄呢？还在犹犹豫豫，磨磨蹭蹭，羞羞答答，来回逡巡，呵，“初生牛犊”冲出来了！

那是怎样的开心哪！一圈，两圈……九圈，十圈……它跑啊跳啊，一圈又一圈……我们已顾不上数了，我和姐姐们挤在角落里喊着笑着，银铃般的笑声，惊飞了沿枝的麻雀，摇落了满树的杏花。爹从外面回来了，贴着墙根站着，乐呵呵地看着这一切。我们把地方让出来，谁也不舍得打断它，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达成了一个默契——就让它尽情地玩个够吧！可惜的是院子中央的那些花花草草可遭了殃，刚刚浇过的土地上，全都是它深深浅浅、凌凌乱乱的碎蹄印儿。撒欢儿，你见过吗？那是真正的小马撒欢儿啊！

“乡村四月闲人少”，天更热些的时候，母马要下地了。小黄跟在母马身后，开始还老老实实，亦步亦趋，不离左右。慢慢儿地胆子大起来，这里停停，那里嗅嗅，四处游荡。这些倒也罢了，可恼的是它爱闯乱子，正走着，冷不防一口叼住别人田里的庄稼，任你吆喝推拉都不松口，一副不吃到嘴里绝不罢休的样子。此时恨不得用小鞭棍儿狠狠教训它一顿，可是看到它那淘气又倔强的神情，心又软了。有时它也会跑到崖跟地头，向远处眺望，可是不管有多远，只要听到母马的嘶鸣呼唤，它就会乖乖地跑回来，亲昵地依偎在母马身旁。

更多的时候是它和母马一起在北墙根儿外晒太阳。母马安静地站着，时不时地舐下小黄。小黄时不时地吃几口奶，好奇地东张西望。汽车的鸣笛声，小黑狗的汪汪声，还有大红公鸡忒棱棱地飞到墙头上的声音，都能引起它的注意。就是一片洁白的柳絮飘过来，它也赶紧的眨巴一下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拿根长长的狗尾巴草去逗弄它，它毫不客气地连拽带嚼一下卷进嘴巴里，惹得我们哈哈大笑。

印象最深的是割草时被马蜂蛰了的情形。初秋的田野一派丰收景象。雪白的棉花咧开大嘴笑着，通红的酸枣像玛瑙一样挂满了枝头，齐腿深的黄糜草在秋风中摇曳，我和弟弟兴冲冲地去割草。前面那丛草真茂盛啊！我贪婪地一镰刀下去，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嗡”的一声，头上、脸上、手上已挨了好几下，我们撒腿就跑，那可恶的马蜂紧追不舍，在我们头上盘旋飞舞，狂轰滥炸，让人瞬间变成了“疙瘩头”“猪拱嘴儿”“馍馍手”，着着实实地体验了一把“捅了马蜂窝”的感觉，至今还记忆犹新。

我以为日子一直会这样，就像村边那条静静流淌的小河，永远陪伴在那个戴着蝴蝶花的小女孩身边，日夜唱着欢快的歌谣……我盼望着小黄快快长大，让我像“英雄小姐妹”一样跨上它，去看看那美丽的大草原……

一天放学回来，没有看到小黄。回到家里，马棚里也没有。吃饭时我忍不住大声问娘：“小黄呢？”娘头都没抬地说：“卖了。喏，缰绳在那儿。”

我看着挂在南墙橛儿上的那根纤细的缰绳，没有作声，低下头，把饭大口扒拉进嘴里。

哦，别了，小黄，儿时的好伙伴；别了，童年，最美的小时光……

——  The  End——

赵婷梅  林州市教师进修学校教师，林州市作家协会会员，热爱生活，心向阳光，闲暇时喜欢沉浸在安静的文字世界里，寻找自我，表达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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