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军：不道一声再见（小说连载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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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不清楚王茜到底爱不爱我。若说不爱，她曾经顶住那么多的压力，甚至不惜众叛亲离，说宁愿抛弃丈夫和女儿，也要跟我在一起。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时间，在我感情和生理都最饥渴的日子里，王茜几乎与我到了同吃、同住、同行的地步，让我感觉到跟前妻做了十年夫妻都未曾享受到的爱。若说爱我，她这次为何不声不响地离去，连个背影都不肯留给我。

井亦明说上面这番话时，从他紧颦眉头的表情不难看出，他和王茜曾经走过的那段日子，对他来说是刻骨铭心的，是那种一想起来就叫人心痛的爱。

这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暖暖的太阳，懒懒地照在身上，让人有些昏昏欲睡。就想放弃一切，忘掉一切。功名也好，爱情也罢，全都去他妈的。能享受这眼前的春光，就是最幸福的事，也就是最幸福的人。

在这美好的时刻，我和我的朋友，曾经做了十年交警又下了岗的井亦明，坐在这座城市最美丽、最惬意的涪江边上。为了方便他的倾诉，我关了手机，怕一刻不停的来电影响他的情绪，打断他的思路。我还叫服务员小妹泡了两杯淡淡的峨眉竹叶青茶。本来裹得紧紧的茶粒，经沸水一泡一冲，慢慢舒展开来，就如同井亦明打开了他回忆的闸门……

（一）

井亦明与王茜的想识很偶然。缘于他的工作与她的职业。井亦明是这座城市里的交警，每天驾着自己的座骑，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巡逻，纠正违章，管理交通，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烈日当空。王茜是开出租车的，开的是自家的小车跑出租，不是那种有顶子、有计价器的正规出租车，也就是人们说的黑车。做这种黑车生意，全靠人缘好，平时是断然不敢大大方方摆到大街上去招客揽生意，交警不说，运管人员见了这种黑车，都如同公安战士见了卖淫女，不撵你个鸡飞狗跳，罚得你吐血绝不罢休。经营黑车的人，一般都把车摆在小区门口或校门. 车站人多处。有熟人、朋友要用车，一个电话打来，要上哪就上哪，由于不用缴纳各种各样的规费，收费自然比正规红顶出租车便宜许多。经营者开心，打车人满意，在城市里形成蔓延之势，交警、运管屡屡联合打击，却无法根治。井亦明与王茜的这种关系，说穿了，是一条道上跑的两种不同身份的人，是一种管理者与被管理者的关系。但这种关系，后来却被双方改变了许多。

那天，井亦明照例在街上巡逻。在城西他管辖的两河街，一辆白色的捷达车堵在一个小巷口，来往行人都不顺畅，怨声载道。一见交警的身影，纷纷说这开车的太霸道了，应该好好管一管。井亦明鸣了两声警笛，见仍无人站出来，便用对讲机呼叫大队的拖车中队，让他们开清障车来将车拖走。过了一会儿，清障车刚到，一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不知道从哪钻出来，擦着满头的大汗，对井亦明说是他的车，请警官高抬贵手，放他一马。井亦明请他出示驾驶证，他称忘在家里没有带来。井亦明把车扣回中队，对小伙子说，你有证件就去拿来，我只按乱停乱放、未带驾驶证处理。如果你是没有驾驶证驾车，那问题就挺严重了。听了井亦明的话，那小伙子吓得脸上发白，支吾了几句，说要回家去拿证件，就走了。

下午，井亦明刚到中队上班，一个脸蛋圆圆，笑容象窗外的阳光一样灿烂的姑娘，早已等候在他的办公桌前。

警官，我是来处理车子的。那姑娘说一口字正腔圆的东北话，听起来温柔、甜润，就象她的笑容一样，让人从心里感觉舒服。井亦明后来说，小时候，邻居有一个东北大婶，为人和善，常给他红枣之类的零食吃，在他心里留下了善良、纯朴的美好印象。因此，在他以后的生活中，只要是遇到说东北话的人，无论男女老幼，心里总有一种先入为主的说不清楚的好感。

井亦明接过她手中的违章暂扣证一看，正是自己上午在南河街开出的那张。便问，上午开车的那男驾驶员呢，自己怎么不来接受处理？

姑娘回答，他是我爱人，在铁路分局搞调度工作，下午已赶火车回去上班了。请警官原谅。怎么处理，我来接受。她一脸乞求的神情，那双眼泪都快掉出来的眼睛直视着井亦明，让他无法面对。

姑娘又说，警官，请你高抬贵手嘛。我还要用车去郊县接奶奶到城里看病，刚才我来时，接到电话，说老人家突然病了。

井亦明说，不知怎么搞的，姑娘的话打动了他，谁家没有老人呢，谁家的老人难保不生病呢？他心里突然对她产生了同情。按照规定，他本来有权暂扣住车子不放，让驾车人本人来接受处理，但考虑到她说要去郊县接老人来城里看病，又考虑到多扣一天，就多一天的停车费，还有就是他心里对她那种莫名其妙的好感，就决定将她处罚后放行。开罚单时，他又考虑了一下，开出是下限最轻微的教育处罚。

姑娘拿到他开出的罚单后，多少有些喜出望外，说，井哥，谢谢您了！她的称呼，突然从“警官”改成了“井哥”。她说，我家就住在火车站。今后井哥有什么事，亲朋好友上哪要买卧铺票，招呼一声就行了。真的谢谢你啦！说完，欢天喜地的走了。

作者简介

瞿军，打工十年，警察十年，记者十年。四十年读书不辍，坚持笔耕，发表小说、散文及诗歌作品百余篇。作品散见于国内各地刊物。曾在《蜀报》《四川靑年报》《绵阳晚报》从事过记者、编辑等工作。著有散文集《心灵的旅行》、小说集《桥头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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