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的妙趣:认识人生,认识自己

老友相聚,最是自在。说起过去,肆无忌惮,讲起共同的朋友,却总是一声叹息。问起她最近可有相亲,或者说有没有碰到一个可以暧昧的人,她乐了,讲起一个曾经貌似动了心的人。
他很好,但不幽默,不生动。如果我被洪水、暴雪困在了一间温暖如春、有食物有干净水源,还有茶有酒的水泥屋里,而唯一陪伴我日对夜对的是他,然后又发现三五年没法走出去,外人也没法来营救时,我想我会很灰心。
如果不喝醉,肯定没法和他一起睡觉,即使睡,也不过是为了缓解寂寞,长夜里取个暖,绝不是做爱。做爱,是要有爱的人才能干的事,而睡觉,就纯粹是一男一女无事生非,打发漫漫长夜的工具、手段。至于性交,那是畜生干的事。
当年我们曾暧昧不清,我以为他会挑明,他以为我会献身,到最后终于什么也没有发生。此后经年,渐渐他的面目不清,偶然相遇,会疑惑,我怎么会曾经喜欢过这个人,又暗喜,好在只是淡淡的喜欢,并不曾付出真心。
彼此见了,还是有些朦胧的小欢喜,但也只是打个招呼,最多握一下手,我的手冰冷,他的手多汗。我会暗暗地想:好在没有与他在一起,那要是接吻的时候,他的手摸过来,无论摸到哪里,都水浸浸的,湿寒、粘腻、不洗澡总觉得他的手还贴在皮肤的某处,甚至有点腌臜、龌龊。
万一要是滚上了床,干柴烈火的互扯了衣服,当他滚热的身体贴过来,一想到相接处不是紧密地吸牢,而是如泡在海水中,但凡活动,都“吱吱啦啦”作响,甚至粘掉一块皮来,忍不住地犯寒。
立即将手抽出来,恨不得拿出酒精擦拭,再拿一块雪白的纸巾一点一点吸干尚未挥发的酒精与依旧可以存在在哪个指甲缝里的汗。突然出了一口长气,庆幸自己没有深入,躲过一劫。
我以为时光会将一切回忆黯淡发黄,慢慢就会想不起彼此的名字,何况他去了外地生活,真好,不见,反而让那些发光发亮的眼神遮了层纱,多了些美感,好像自己并不曾太不堪,什么样的人都会喜欢,简直是来者不拒。
没想到再次相遇,他比以前更富有,更有名望,更有地位,他淡淡地指着身后的楼盘、海边的度假区,全是他的。可是,他并不以此为傲,只向往过简朴的生活,他穿着定制的意大利休闲西装,光是面料,就是我买不起的价格,腕上戴着一块满钻的江诗丹顿,手里拿着的是定制款的手机,牌子我不知道,镶嵌了几粒幽幽的蓝宝石,每一粒都比我想要的大颗、颜色深邃。
我不出声,只怕开口即错,他指着脚上裹得稍有些缝隙又贴合完美的千层底布鞋,说他现在只喜欢穿这种便宜的舒服的手工布鞋,再不愿意穿皮鞋,哪怕是著名工匠手工制订,总觉得闷不透气,啥也没有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手工布鞋舒服,你看这鞋底,全是一层一层的丝布粘合而成,你得试试,真舒服,跟赤脚似的。
而我,我猥琐,我只关心价格,暗暗寻思这丝绸层层压制,至少也得上千元吧,太值得了。当然,这是我小家子气想出来的价格。也只能是我妈手工制作,肯定不是名师巨匠。谁愿意费这心啊?成本不高,耗时良久,不值得。
他说,如果不是对一些陪伴他多年打拼的老伙伴还有些牵挂与责任感,他早就出家了,早就云游四方,或者去找一个国外的某个环境好的庄园了此残生了,正因为还有责任,便还得努力工作,至少要让手下人过上好日子。
听到这话,我当然只能附和,还能说什么呢?我又不是他的手下,也不曾是他的身下,事隔经年,除了曾经年少相识,再也没有任何资本可以调笑,可以占点便宜。
那天,吃了他异常简朴的招待餐,虫草汤打底,燕窝收尾,中间依旧是些鸡鱼蛋菜,除了没有牛羊猪肉,其他养生的白肉几乎齐活。他的饭量果真小了,但看到我们吃,他很欣慰。仿佛吃到我们嘴里的,就是咽到他肚子里的。
没想到,那竟是最后一面。没过一年,他因肝癌离开人世,财产大半分给了妻子,他结婚33年,除了比较清贫的前三年,辛苦打拼的七年,剩下的23年,他与妻子并不常见。除了过年,几乎没有联系,但不妨碍他太太以他的妻子四处活动,很是有些名气,各种协会的副秘书长、理事,甚至理事长。
谁让他的财富与日俱增呢。
无论什么年代,财富与名望都是相得益彰、彼此相扶的。他将自己的马场、果场送给了他最后一个情妇,那是他晚年最后的慰藉。也许那时他已不能床事,但不妨碍他找女人,年轻漂亮的女人。
然而他也很绝情,并没有给那年轻的女人留多一点钱,好像除了卡里的十几万,竟无多一个铜板,那女人初时还坚挺着维持马场、果场的运营,可场地是租来的,并不是他买下的,每个月的租金与管理费,大大超出女人能够支撑的范围。
不到三个月,那女人将各国运来的名马、种植十余年的果树全部转卖,听说所剩无几,除了那些没人要的过期杂志、风干的花草、墙上高挂的仿制名画,几十个景德镇名匠手制的花瓶,其他的能卖的全搬空了。
我一想到那茫然无措的小女人,陪了一个将近六十岁老头子三年,最后只赚了些花瓶、假画与随风散落无数枯枝碎叶的干花,一无所得,心里到底是气是恨还是无尽的思念?这些东西都不值钱,尤其是那些花瓶,如果有钱人喜欢,有人肯买,它才是工艺品,是收藏品。如果没有人肯买,那就是占地的垃圾。
也许,每看到这些花瓶,那女人就会想起他,安慰她,原来他还是在她身边,无时无刻。当然,也许她只想尽快卖掉这些占地的杂物,只想变现,甚至几锤子砸个稀巴烂儿。
生命中所有的灿烂,终要寂寞偿还。
有时会庆幸,庆幸自己没有攀附,没有打折赠送。要是那个最后陪伴他的人是我,那我现在不是悔恨得想杀了自己?

听她讲这个故事,也许是听来的,也许是编造哄我喝酒,但我依旧只想叹息。

人到中年,最大的好处就是认识了人生,认识了自己。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人能陪,哪些利益是自己能够沾边,哪怕人是自己要远离的。享受自己能够享受的生活,承担自己能够承担的责任。

中年最美,美在担当,美在智慧。

那天看到刘晔、沈腾看到三个年轻小帅哥演员进场,全场观众欢呼雀跃的场面时的表情,我虽然笑出了声,但心里还是喜欢这样的中年演员。这几年的电影、电视剧,风头都是中年男演员、中年女演员占据,说明什么?

中年才能担起得大出的轴子戏,小鲜肉还嫩着呢,只有中年才读得懂戏的精华,才知道生活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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