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地|高水旺:“三石”情怀

“三石”情怀

石磙、石磨、石臼历史悠久,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它们还是农村很重要的生产和生活工具。随着社会的发展进步,到上世纪末,出现了收割机、打面机、打粉机,他们随之走进历史,埋没于村庄的角落、尘封了。他们都是用石头制作的,他们以冰冷的情感,诉说着那火热年代的人间真情,让我们感受到历史的厚重与乡村文化的热度。

石    磙

石磙都是大青石做成的,呈圆柱体,一头大,一头小,两头有磙眼。石磙是农村用的一种脱粒重要农具,使用时用特制的木架子、两条四、五米长链一头套在木架子上的转轴上,一头套在木制的半椭圆形套在牛背上,人牵着牛在晒好的稻禾或麦禾上来回碾压,使稻谷、麦子脱离。石磙就跟土地一样,是农村人的命根子,如果哪一年石磙闲着派不上用场,听不到吱呀吱吱呀的石磙叫声,那年肯定是荒年,村民就要挨饿的。

那时,在春夏之交时,小麦快成熟时,村里人就挖黄泥,填充稻场上坑洼,然后就用石磙来回碾压,把稻场平实。小麦一黄,石磙就派上了用场,各家各户轮着“碾麦”,由于农活忙,赶时间,抢季节,为抢石磙村里人难免会发生争执,争得面红耳赤时,往往争得不可开交大有动武之时,总有一句“都是一个祖坟山下来的,有么事可争的呢”,双方就偃旗息鼓,掉下一句今后再不能这样了,于是双方相到谦让让对方先“碾麦”。

在7月中下旬,村里人忙着收割成熟的稻子,又抢时间插上秧苗,稻子放在场上时间长会变质,产量也会下降,所以人们不得不日夜“碾谷”,石磙没空闲下来,一天到晚这家碾完,那家接着碾。“碾谷”看似一件简单的农活,其实也有技术含量的,不只是会赶着牲口转圈就成,那得要有眼力劲,不然会有的碾下去了,有的还是没有,俗称“夹生子”,不好出场。老父亲在世是总爱说,能把稻场的事做明白,就能把世上的事做明白,稻场上能做得收、散自如,那么人生也活得收、放自如。

“碾谷”时,先把稻谷谷头朝下,一层一层地铺在稻场上,然后牲口拉着石磙来转圈,直到把稻子碾平,尔后翻场,再进行碾压,一般翻一次场就可,赶下手生的,不会碾的,那得要翻两次,把上面稻草去掉,稻场只留下一层厚厚的谷子,谷子晒干后,就可以收仓。

小时候我很爱跟着父母一起碾谷,那时父母不喜与人争抢稻场,总是让人白天碾场,我家一般夜里碾场,父母担心我与弟弟在家不安全,就把我俩带到稻场上,陪着他们碾场,那时小,帮不上啥忙,只是帮着父母把稻子铺开,等碾完后,再把稻草一捆一捆放在一起,余下我们兄弟俩,就坐着数星星,也可以坐在稻场边看着父亲赶着牛儿一圈一圈地转着,看着牛儿不紧不慢地接着石磙来回的转着,偶尔低头抢一口稻草,咀嚼着,父亲有时高高地扬起鞭子,作抽打状,有时是实实在在抽打,让牛儿走快点。晚风习习,我们听着父亲抽打牛儿鞭子声,母亲一旁唠叨声,一会儿说这儿没碾着,一会儿说那儿没碾着,要么埋怨父亲没有抢着白天碾谷,大黑天,一家人都不安生,但父亲只是嗯嗯地应着,不言语,石磙也不吱声,只吱吱呀呀的,只有那些不知名的虫鸣声和着母亲的唠叨声,象催眠曲似的。有时,母亲也会陪着我们说说话,讲讲姥姥家的事,有时也会哄弟弟睡,夜里稻场边,阵阵凉风吹着,很适合睡觉,我们亲兄弟俩往往还没等着碾完,就睡着了,等着父母叫起回家。

冬日,是石磙最轻闲时,但对我们却是最有趣的时候,是它卸去了框架,呆在场上可以让我们随意玩耍的时候。那时我们把推、翻石磙作为比力气的一个娱乐项目,看谁推得快推得远,看谁能推着石磙上坡,看谁翻得动石磙;也可以和伙伴分别站在磙子上用脚踩着滚动,就像杂技团演员耍杂技一样,看谁的技艺高,看谁玩出来的花样儿多,可热闹了。

如今,收割机,拖拉机,压路机,脱粒机等等现代化的机械已经取代了石磙的作用,石磙基本上没什么用处了,都散落在沟渠,稻场边,全没往日的生气,冰冷地呆在那儿,任凭岁月的流逝,任风霜浸蚀,任冷雨的打磨,石磙慢慢磨圆了,磨光……

石  磨

石磨是用于把米、麦、豆等粮食加工成粉、浆的一种生活工具,它是用平面的两层石头制作而成的,两层的接合处都有纹理,底座中间有一转轴,连接上层磨盘,上层磨盘靠边有一圆孔,食物经圆孔进入两层,沿着纹理向外运移,在滚动过两层面时被磨碎,形成粉末。石磨安入在特制的两条长方形的木凳上,木凳固定,下方放一大木桶,用以接磨粉,整个磨盘高约一米五左右,上层磨盘边上有一方孔,方孔处接一七字形的圆木头,圆木头向上套一长红3米的圆木,圆木末端用一长红两米的木棍连接,用磨时一人双手搭在木掍上,用力推、拉,转动石磨的上层,一人一只手搭在石磨上层的圆木上拉推石磨,一只手用勺子舀食物,慢慢地倒入到石磨上层的圆孔上,一人用手摇、一手推、拉,配合着使石磨着转动,食物就从石磨中间流出,流到大木桶里。

春日农忙时,那些娴慧的农妇把积赞(冬日里吃剩下的饭晒干)的干饭,拿来磨粉,用以充饥,也很好吃,那时生产队农活忙,村里人在农活间隙时,会有十来分钟的休息时间,农村人叫打尖,村里人往往用米粉放上一点白糖,用开水一冲,就能吃了,就能补充能量,米粉味道也好,大伙儿爱吃。在我记忆中,我总是流着口水直愣愣地看看别人家小孩吃面粉,因我家劳力少,只有父母做活,供我们三兄弟,那时吃一口饱饭都很少,恨不得把锅底吃穿,那有剩饭做米粉。

年底时,石磨可忙开了,家家户户都赶着磨豆子,做豆腐,石磨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地转,来回磨,磨房里,笑声不断。磨豆子是件力气活,双手扶在石磨扶把上,身体前弓后箭,两手用力不停地推、拉,时间长,脚下如踏着棉花,一点力气都没有, 推过磨的人都有这样的深感“头一伸脚一蹬,白天推磨夜里哼”。

我那时是半大的小伙子,在农村也算是半个劳力,磨豆子也磨了几回。到年关父亲说要做豆腐,母亲头一天就把豆子洗净,浸好,第二天母亲就叫我一起去磨房,磨豆浆。于是我挑着两大半桶的浸好的豆子,母亲拿着一个大桶勺子,想到马上就有豆腐脑喝,就兴冲冲地跟着母亲来到磨坊。磨时,母亲负责掌勺,一勺一勺地向磨眼里放豆子。我负责远端推、拉,刚开始时还能跟上母亲的节奏,磨着磨着,就有些手酸脚软,于是找些借口,休息。母亲总爱说,怪人病多,懒人尿多,磨没磨一会儿,就上茅房三次。那时眼里的石磨,没有那么可爱了,恨不得刀剁去一半。就这样磨着蹭着两个钟头,才把豆子磨好,说一声,解脱了,就等着喝豆腐脑了。

要说石磨可爱的时候,那得到正月,正月一到村里的大人、小伙没什么事,就爱找点自娱自乐的游戏,把石磨卸下,用一长而结实的木头连着,拿来比力气,练举重,着谁举的次数多,那时,村里没有什么娱乐,大家在一起就图着过乐,尤其是小哥儿,相互谁也不服谁,比着,你三次,我四次,有时还叫上有威望的老者作评判,他说手没伸直这个不算,有人说还没停三秒,也不算,相互争吵着,非也比出个高低来,我们在旁边看着、数着、笑着......

石  臼

石臼,是舂米用的器具,四方的,上宽下窄,安在土里,只把臼口露出地面。在离臼两三米远处架一木架,中间放着一方木头,连接随着木碓,木碓也是上大下小,下面用一象碗样铁口扣在木碓上,舂米时一人一上一下踩着方木头,木碓就一上一下的磕碰着石臼,米就被舂成细粉状,再用细筛子筛,就变成粉了,就可以做零食。

那时石臼用得最多时候是八月中秋和年关时节,小时候我那儿中秋可不是吃月饼,也吃不起月饼,吃糯米做的糍巴俗称“扯头”。农历八月份糯谷刚从打下来,新鲜得了得很,用水洗净,浸上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放在木制的蒸笼蒸上半小时就可以送到石臼处,叫上四人精壮劳力,每人一个干净的圆木棒,用木棒在石臼里用力捣,捣还有讲究,不能四人同起同落,而是两人一起同起同落,如果四人同起同落,石臼里的糍巴可能就得被捣到石臼外的地上,那可得不偿失了,要吃“扯头”那可得一点一点把糍巴上的沙粒去了,那可是真是吃扯头了。四人合力不到五分钟,“扯头”就成,拿到家时,放在桌上,菜也不要,碗也不拿,就用手扯下一团,粘上红糖,就吃起来,可香可甜的,小时候就盼着中秋这一天吃扯头,现在家乡过中秋也吃起月饼来,没有人去捣糍巴,怪想念的。多年后在甘肃当兵时外训时和老乡们吃手抓羊肉才体会到小时吃“扯头”的感觉,可吃起来没有小时那样香甜了。

石臼用得多的时候,是农历十月份,那时农村活不多,大多主妇都爱把细米,洗净,浸上半天,凉干,拿到石臼处舂粉。用来做过年吃拿来待客的零食。做这样的零食是考验主妇们的手艺了,有的主妇做的零食就是团细粉,而且还硬得不行,不好吃,有的主妇做的零食,软乎软乎,还带着一股清香,大家都爱吃。零食做得好的,也很受人敬重。做零食大都是用细糯米,那时我还在上小学了,母亲就趁着我放学,拽着我去舂米,刚还好点,有些力气,时间久了就不耐烦了,想到小伙伴在一起嬉闹打闹,还那有心思舂米,就总催着母亲快点,快点,母亲做事总是很细致,很有耐心,总是不紧不慢的一筛一筛,直到不能筛出粉为止。有时催急了,母亲就拉下脸说吃起来闲少,做起来闲多。那时舂米那可得要舂来月上树梢头,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一肚子气回家,可半夜时能吃上母亲端来的新鲜糕点,气全消了,能吃上新鲜糕点,感到值得,很感激母亲,现在只能梦里吃上母亲的糕点了。

白驹过隙,时代变迁,现在那些曾经为我们带来的欢乐和美食的石磙、石磨、石臼,有的再也找不着,有的则时静静地躺在角落处,但他们的根扎在了乡村,扎在人们的记忆中,它让我们的子孙能寻找到它的根脉,体会到曾经的劳作的辛勤和奋斗的艰辛,触摸到那些流逝的岁月和沧桑。

——作者生活照

作者简介:高水旺,1970年3月出生,从军十五载,自小喜爱阅读,爱好方字,作品散见于《中国市场监管报》、《黄冈日报》、《黄州文艺》等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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