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 | 上弦月
上弦月
◎ 朱成玉
上弦月,只陪你上半个夜晚,剩下的时间,留着给你回忆。
上弦月是一把剃须刀,刮掉了整个前半夜的忧伤。
上弦月,像根贴在黛蓝钟面上的时针,静静地照看着人们的时间。
“人的时间是多么少啊!上弦月发出她的感慨,去掉睡眠,去掉奔跑,属于快乐的时间在哪里呢?”
“而你又何尝不是?除了月圆之夜,其他的夜晚不是一样弥漫着忧伤吗?”
“不。我有我的快乐。上弦月的时候我有希望,下弦月的时候我有念想,我是快乐的。悲伤,只是人们强加给我的一件衣裳。”
随她怎么说吧,我依然固执地相信,这一抹凄冷的弯,是看透红尘种种悲欢离合后的一汪眼泪,是冷冷夜空中的一撇伤疤。但这并不妨碍她的快乐,就像每个啤酒盖都有被启开时留下的伤痕,但它们并不为此悲伤。
夏天的尾巴像壁虎,割掉了它还会再来。
越来越多的人,在越来越小的时候,心中就失去了一份光彩。叶芝曾写到:“人所听到、看到的事情,均为生命之线,倘能小心将之从混乱的记忆线轴上拉出,谁都可以用它来任意编织自己想要的信仰之袍”。似乎现在的我们正渐渐失去这样的能力。听到的,看到的,均被我们丢弃,无法引起兴趣。
什么都无法引起兴趣,但只有月亮是个例外。空空的世界,似乎也只剩下这个最后的月亮。她现在是弯的、单薄的。
我看到了我的月亮,就像葛朗台看到金子一样亲切。人说,有什么样的心,就看出什么样的月。我说,月是怎样的,心就是怎样的。
在发霉的时间里,心上长出了很多草。上弦月,一把适可而止的镰刀,帮我变得纯净。
走廊两边是不同的风景。左边是带刺的玫瑰,笑语盈盈。右边是暗淡的伤竹,垂头叹息。
快乐和悲伤,是生活同时带给我的两种天气。
就像隔壁两旁住着不同的邻居。白天打招呼的,是甜言蜜语。夜里来探访的,是寂寞空虚。
在寺庙里,一个青年男子对一个和尚说,现在,我一心想修佛。那和尚说,佛没坏,不用修。修自己吧。
就像看到这缺月,缺的不是月亮,是你的心。
在一个城市里有两个伟大的哲学家,其中一个是有神论者,另外一个是无神论者。他们两个人都一直试着要说服城里的人。整城的人都被搞得很混乱,生活简直过不下去。城里的人决定:“让他们两个人去讨论、辩论,然后不管谁赢,我们就跟着他,我们总是跟随胜利者。”所以就在那个挂着上弦月的夜晚,两个哲学家开始讨论和辩论,他们两个人都是非常伟大的逻辑家,但是到了早上,整个城市陷入了更大的混乱,他们互相都说服了对方,所以那个无神论者变成了有神论者,而那个有神论者变成了无神论者,那个难题还是继续存在。
争论和辩解是没有意义的,德彪西说,“哲学家们总是分析、分析,冷冰冰地毁灭秘密。”现在月亮也处于这些争论者的中央,她是否会安然无恙呢?
不论如何,请不要把月亮叫做“有壳、幔、核等分层结构的星球”。
月亮没有标签,很多人都喜欢仰望她,向她倾诉衷肠。好人没有标签,很多人都喜欢向他们靠拢,取暖或者纳凉。
上弦月,她也常常割开我刚刚愈合的伤口。但她同时劝告我,生命,就是要通过失败去学习成功,通过羞耻去学习荣誉,通过落魄去学习坚强,通过叛逆去学习真我;甚至通过暴力去学习文明,通过战争去学习情感,通过血腥去学习嗅出一朵花儿的芬芳,通过死亡去学习内心的大开放……
当你听到敲门声再一次清脆的响起,站立的同时,微笑从你那小小的坚强的心中悄然升起。是的,你要微微含笑,让笑容从那痛处像生出的一朵花儿,让笑容从记忆中如同攀爬出来的一根藤。牵动你唇角去微笑,给不幸一个另类的表情,为了你的骄傲。
你明白一些人总是要去的,一些人总是要来的。如果你的心已是满目疮痍的土地,就需要让另一个春天入驻。如果是因为春去时曾为你留下满地狼藉,你恰恰需要一个冬天的雪来将腐败冻结、覆盖。
上弦月是一把剃须刀,剃掉了那些烦恼丝。还给我一张虽然有皱纹但却洁净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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